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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赌场老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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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在天气特别好的日子里,铃木总是会觉得心情也特别好。

    尤其是今天。

    今天他一早起来,吃了顿很丰富的早餐后,就去打高尔夫球。

    晚上他通常都要喝很多酒,有时甚至连午饭的时候都喝,所以他一向很注重这顿早点。

    今天早上他吃的是两条通肌(.猪外肌肉,在猪脊椎骨外面的一条肉,此肉瘦而无筋,是猪肉中最上等的),三条加吉鱼,一大条烤鳗鱼,和一大盘油炸蔬菜。

    除了可以大把花的钱,漂亮的女人,和好酒以外,丰盛的早餐很可能就是这位铃木先生最喜欢的东西了。

    今天早上,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就绕着高尔夫球场跑了三圈。

    这是他最快的记录。

    他当然不是用自己的两条腿跑的,他是骑着马跑的。

    他骑的当然是匹快马,就算不是宝马良驹,至少也是精挑细选的一匹种子赛马。

    这匹马本来并不是他的。

    这匹马是不久前眼镜蛇专门送给他的一个礼物,只要求他能配合眼镜蛇干掉那个一直在帮派里面和自己明争暗斗的红灯区大首领,自己本来早就看那个家伙不顺眼了,本来嘛,一个小**,最多只配在红灯区靠女人吃软饭,居然自不量力的想插手自己的博彩业,要不是老头子一直压着不许内斗,自己早就干掉他了,不过即便如此,两人彼此之间的小摩擦也是不断,总是会有人员伤亡,最近那家伙居然让手下的得力助手钢牙直接做了个赌场,虽然规模还远不能和自己相比,但是说明大战已经不可避免,自己都已经把那个吃软饭的恨到骨子里面了。现在既然眼镜蛇想取而代之,又对自己毕恭毕敬,保证不会涉足博彩业,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他的日子过的一直非常的快乐,

    最近他惟一的烦恼,就是为了对付那个吃软饭的,他最近为了准备干掉那个吃软饭的,用重金请来,一直供养的三位高手。

    他很想打发他们回去,却又生怕得罪了他们,尤其是那个留山羊胡的中年人,他实在得罪不起。

    他决心要在这几天内解决这件事,就算要再多花一笔,他也认了。

    供养这三个人的花费,简直比养三个最漂亮的女人还贵,他已感到有点吃不消了。

    现在他才知道,世上最花钱的事并不是“快乐”,而是“仇恨”。

    幸好他的“场子”还在,赌场又一直日进斗金,所以他还可以撑得下去。

    用冷水冲了个澡后,连这个问题好像也变得不是问题。

    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还准备抱着他刚刚弄来的那个小妖精再睡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候,收税佬儿忽然来了。

    收税佬儿是他场子里的管事,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在赌这一行里,已经混了好几十年,什么样的花样他都懂,什么样的场面他都见过,因为和他赌钱的都像被抢劫一样,所以就落得了一个收税佬儿的外号。

    可是今天他却显得是有点惊慌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几乎被门槛绊得摔一跤。

    铃木笑骂道:“看你急成这样子,是不是你老婆又偷人了!”

    收税佬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老婆偷人不稀奇,今天这件事才稀奇。”

    铃木皱了皱眉,道:“难道今天场子里面又出了事?”

    收税佬儿道:“出的事还不小。”

    做场子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忽然凭空来了个手气特别好的大赢家。

    可是那种人,一辈子也难得碰到一个的。

    铃木道:“你先喘口气,坐下慢慢说,就算天塌下来,咱们也撑得住,你急个鸟。难道是那个吃软饭的派人来砸场子了?”

    收税佬儿却好像连坐都坐不住,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场子里来了个高手,狠狠的黑了咱们一票。”

    “黑”的意思,就是赢了。

    铃木什么都不问,先问:“这个人现在走了没有?”

    收税佬儿道:“还没有。”

    铃木冷笑道:“只要人还没走,咱们就有法子对付他。”

    有赌不算输,像收税佬儿这样的大行家,当然应该明白这道理。

    可是今天他却不这么想:“就因为他还没有走,所以才麻烦。”

    铃木道:“为什么?”

    收税佬儿道:“因为他还要赌,而且看样子还要再赢下去。”

    铃木道:“你看得出?”

    收税佬儿道:“他现在已赢了十六把。”

    铃木道:“十六把是多少。”

    收税佬儿说道:“一千六百五十五万三千六百美元。”

    铃木脸色变了,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让他连赢十六把!”

    收税佬儿道:“我一点法子都没有,因为他把把都能赢。”

    铃木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变色道:“是不是那个吃软饭的从哪儿请来的老千?”

    收税佬儿道:“我本来也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唯一肯定的就是他是个生面孔。”

    铃木吼道:“他用的究竟是哪一路的手法?”

    收税佬儿道:“我看不出。”

    铃木又吼了起来:“他连赢了十六把,你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看不出!”

    收税佬儿道:“他好像没有出千?”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天下绝没有运气这么好的,能连赢赌场十六把。

    收税佬儿道:“就算他用了手法,场子里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所以我也不敢动他,只有先把他稳住在那里。”

    他愁眉苦脸的接着说:“最麻烦的是现在有不少赌客跟着他压,现在场子里根本已没有钱赔给他了,他不但等着拿钱,而且还要赌,老板,你看怎么办?”

    铃木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收税佬儿道:“可是他既然敢来吃咱们,就一定有点来头。”

    铃木怒道:“不管他有什么来头,你先去替我做了他再说。”

    收税佬儿道:“就算要做他,也得先把赌注赔给他!”

    这是做场子的规矩,规矩一坏,下次还有谁敢来赌?

    这一点铃木也不是不明白,只可惜他根本已没有钱可赔了。

    “你再去把那小子稳住,我去想法子。”

    他惟一能够想得出的法子,就是去找他重金聘请的三个高手。

    你永远不必把赌注赔给一个死人。

    这虽然不是做场子的规矩,却绝对是无论谁都不能争辩的事实。

    一个人到了没有钱的时候,就会把现实看得比规矩重要得多。

    把很多事都看得比规矩重要得多。

    山羊胡是一个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小个子,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说话,冷冰冰的让人感觉难受。

    他来的时候,不但铃木看不起他,另外两位被铃木重金礼聘来的好手更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甚至不愿跟他同桌吃饭。

    这两人以前据说都是四国岛的道上有名的打手,铁手,铁头,显然他们都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

    铁手能用手把蹄铁扳直,铁头能一头撞断一颗小树,两个人手底的功夫都很硬。

    他们当然不屑与这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儿为伍,于是兄弟两个要把他好好的教训一顿,让他知难而退。

    有一天晚上,他们喝了几杯之后,就找山羊胡到后面的洗手间去“谈谈话”。

    第二天早上,铃木就发现他们对山羊胡的态度已完全改变了,不但变得极恭敬客气,而且简直像怕得要命。

    铃木并不笨,当然可以猜得到他们的态度是为什么改变的。

    所以他对山羊胡态度立刻也改变了。

    山羊胡却一点都没有变,随便别人怎么样对他,他好像都不在乎。

    就算你打了他两个耳光,他好像也不在乎。

    他到这里来了一个月之后,有个既输了钱,又喝了酒的警察,真的打了他两耳光。

    这位警官当天晚上就“失踪”了。

    铃木本来以为山羊胡未必肯管这件事的,这种事有铁拳和铁头去解决已足够。

    想不到山羊胡却自动要去看看,因为他想去看看那个能连赢十六把的老千。

    寅次郎看看自己的手。

    现在他又继续连赢了两把,赢得轻松痛快,到现在为止,赌场已经赔给了他三千四百万美金,他计算,这个赌场已经差不多没有什么本钱了。

    此时场子里所有的赌台都已停了下来,但却没有一个人肯走。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场好戏。

    寅次郎也在等。

    他一点都不着急,他比谁都沉得住气,铁拳和铁头一走进来,他就知道是唱戏的来了。

    铁拳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小腹下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每次要杀人之前,他都有这种感觉。

    他一眼就看到了寅次郎。

    收税佬儿已经将这个人描述得很详细。

    “你们要去杀他,只因为他跟你们有仇,并不是我叫你们杀他的,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

    丁刚当然明白铃木的意思。

    他们既然是为了寻仇而杀人的,就跟这场子完全没有关系了,所以谁也不能说铃木破坏了做场子的规矩。

    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很扎手的样子。

    他只希望能赶快解决这件事,让他能赶快去找个女人,解决他自己的问题。

    铁头想得更周到。

    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帮手?场子里会不会有人伸手来管他们的闲事?

    场子里比较惹眼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西洋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服饰也极高档,年纪虽然最多只有二十三四岁,气派却很大,看起来不但一定很有钱,而且很有权力。

    幸好一个人如果身家太大,通常都不大愿意去管别人的闲事的。

    而且他看起来也绝不像是那个老千的朋友,所以铁头已不再顾忌他。

    另外一个西洋女人性感妩媚至极,一双美丽的蓝眼睛明亮灵活,无论在看什么,都会露出很好奇的样子。

    对于女人的看法铁头也和铁拳一样。

    ——女人的可怕之处是在枕头上,不是在拳头上。

    所以铁拳用一个箭步窜到寅次郎面前时,他也立刻跟了过去,冷笑道:“原来是你。”

    寅次郎笑了。

    这两个人果然是唱戏的,他早就算准了他们要来唱的是出什么样的戏。

    铁拳沉着脸道:“我们找了你五年,今天总算找到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寅次郎微笑道:“你们找我,是不是因为跟我有仇?”

    他问的这句话,恰巧正好是他们准备要说的。

    铁拳立刻接道:“当然有仇,仇深如海。”

    寅次郎道:“所以你们今天一定要杀了我?”

    铁拳道:“非杀不可。”

    寅次郎道:“我能不能还手?”

    铁拳冷笑,道:“只要你有本事,也可以杀了我们。”

    寅次郎道:“真的?”

    铁拳已经懒得再跟他哕嗦了,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铁头也抽出一把到处都买的到的砍刀,这种影视剧里面经常出现的黑社会武斗中用的砍刀到处都是,就算以后有警察找到凶器也很难追查来源。

    他并不像铁拳那么喜欢杀人,只不过这件事总是越快解决越好。

    寅次郎道:“你们又有刀,又有匕首,绝不能让我空着手吧。”

    他四面看看。“各位有没有带着刀来的?能不能借给我用一用?”

    进赌场的,当然为了自卫也有带点儿武器进来的,却没有人愿意惹这种麻烦。

    铁拳冷笑道:“我手里就有,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拿去。”

    寅次郎道:“好。”

    话音落地,他已出手,铁头手里的砍刀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手里,而他和铁手的人也倒了下去。

    铁拳和铁头并不是容易倒下去的人。

    在四国的道上,他们都是有名的狠角色,因为他们手底下的确都有真功夫。

    可是现在他们非但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机会,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出手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像两块忽然被人劈开的木头一样倒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自己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非倒下不可。

    他们倒下去之后,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铃木的心已经开始在往下沉,却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因为他还有希望。

    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山羊胡。

    山羊胡忽然道:“我好像是去年八月三号来的?”

    铃木道:“好像不错。”

    山羊胡缓缓道:“今天是不是五月六号?”

    铃木道:“是的。”

    山羊胡道:“那么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两百五十五天。”

    铃木道:“差不多。”

    山羊胡道:“我每天吃三顿,连饭带酒,至少也要一百美元。”

    铃木道:“我没有算过。”

    山羊胡道:“我算过,你前后一共给了我五十三万美金,再加上两万伍仟伍佰美元饭钱,一共是五十五万五千五百美元。”

    他忽然从身上掏出一本支票,在上面极速写了几笔撕下来,往铃木面前一摆:“这里是整整六十万美金,就算我还给你的,连本带利都够了。”

    善财难舍,六十万美金并不是小数目。

    铃木当然觉得很惊奇:“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山羊胡的回答很干脆:“因为我怕死。”

    看了寅次郎一眼,他又解释:“我不还给你,就要替你去杀人,那么我就是去送死。”

    铃木道:“你去是送死?”

    山羊胡道:“不管谁去都是送死。”

    铃木的脸色变了。

    山羊胡道:“今年我已经四十三岁了,我本来是准备用这笔钱去买块地,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好好的过下半辈子。”他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我情愿还给你,因为我实在怕得要命。”

    铃木看得出他说的不是假话,幸好他拿出来的支票也不假。

    对一个已经快要垮了的人来说,六十万美金当然很有用。

    铃木一把抓住了这六十万美景的支票,就好像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

    场子里的本钱应该还有五百万万美金左右。

    他挺起胸,大步走到寅次郎面前大声道:“这一注我赔给你,我们再赌一把。”

    下一把他又输了。

    铃木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冷汗却冒了出来。

    寅次郎道:“你要再赌,就得先把这一注赔给我。”

    他淡淡的笑了笑:“你不赌,好歹也得把这一注赔给我。”

    铃木在擦汗。越没有钱的人,汗反而越多,钱既然赔不出,汗也擦不干。

    铃木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我赔不出。”

    寅次郎好像觉得很意外,道:“你这么大的赌场连区区一千万美金你都赔不出?”

    铃木道:“连一万我都赔不出。”

    寅次郎道:“明知道赔不出,为什么还要赌?”

    铃木道:“因为我想翻本。”

    这是句老实话。

    输了钱的人,谁不想翻本?想翻本的人,有谁能不输?

    寅次郎道:“现在你想怎么办?”

    铃木道:“我想不出。”

    寅次郎道:“你为什么不去借?”

    铃木道:“找谁去借?”

    寅次郎道:“找你的兄弟,或找你的朋友。”

    铃木忽然笑了,笑得却像是在哭:“一个人已经垮了,哪里还有兄弟?哪里还有朋友?”

    这是他亲身体验到的惨痛教训,他本来并不想说出来的。

    现在他说出来,只因为他实在已心灰意冷。</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