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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

作者:复活美杜莎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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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年府大厅,见一位神情凝重男子坐于一侧,似在沉思,年富与年诤双双走进来亦无察觉。年富纳身而拜,“小侄见过姑老爷。”胡期恒一窒,慌忙站起身躬身还礼,“当不得!当不得——”一边谦虚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眼前的年富,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锋芒毕露,崭露头角,可见眼前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的少年才俊的确人中龙凤。落座后,年富径直问道,“在四川他们还能查出什么?”胡期恒沉眉,“该销的账面早已做平,然而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年富蹙眉,“四川之于父亲大人到底有多重要,以至于他老人家势在必得。”不仅敲掉了一位巡抚,逼死一位知府,闹得满城风雨,皇帝侧目。

    胡期恒叹息,“西北军事重地,却也是地广人稀,唯独腹地四川物阜膏腴,乃天下粮仓之富庶之地。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带兵打仗,打的便是这流水的银子。”胡期恒说的含混,年富又岂会不明白其中款曲。年羹尧远在西北,若要扎根,必然将触角伸得更深、更远,而钱财便是他的叩门金砖,有时更是开路先锋。年富沉吟片刻,“如今那蔡琰是死是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暂时消弭那人心中的杀意,年富揉着眉心,“姑老爷连日奔波,疲累不堪,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胡期恒起身告辞,走出客厅时,却见年富负手驻足于雍正所赐书轴之前,默然无语。突然胡期恒心口一宽,一股困倦之意上涌,打着呵欠,在老管家年诤的引路下来到厢房,倒头便睡。一杯茶水捏在手心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冷,年富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两个多时辰,直到东方发白,一缕阳光驱散厅中厚重阴暗,年富缓缓抬起头,将手中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在此时年禄叩门进来,“少爷,那小乞儿又来了。”说着便将一本书册交到年富的手中,翻开“师说”的首页,便见一团以碳墨书写的飘逸字迹“权利分流”。

    年富笑道,“去我书房将那本‘晁错本记’给那小乞儿带回去,另外再加三两银子,三个包子!”年禄问道,“少爷包子还是实心的吗?”年富点头,“实心的!”吩咐完年禄,年富匆匆回到竹韵斋,将书房门反锁上,关照绿萼谁也不许打搅之后,年富端坐书案前奋笔疾书。直至日上三竿,一封长达千余字的家书被装进了油纸信笺。神清气爽打开书房门时,胡期恒正坐在院中品茗,见年富走了出来胡期恒迎上前,“用得着我胡期恒的地方,但说无妨。”年富笑道,“自有请姑老爷仗义帮忙之处。”

    年熙带着年烈第一次踏进年富的竹韵斋,年熙开门见山,“不知大哥找小弟来所谓何事?”年富表情严肃,“我这里有一封信需要找一位可靠之人送至西北,亲自交到父亲大人的手中,不得有误!”年熙蹙眉,“你想将这信托付给三弟?”年富的目光落在了年烈的身上,“不知三弟敢不敢单枪匹马走一遭西北大营!”被激起傲气的年烈挺着健硕的胸膛,大声道,“莫说西北大营,纵然是虎坑狼穴,又有何惧!”年富畅笑,“好!不愧我年家儿郎!”年熙神情犹豫,“三弟从未去过西北,若然迷路耽搁——”胡期恒道,“这个请二位贤侄放心,有我一路相随,自不会让烈儿多走冤枉路!”

    望着胡期恒去时背影匆匆,与年烈恍若孩童郊游般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年熙忧心忡忡道,“我不想三弟有事!”年富从石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垫下,“如若这封信送不到父亲大人手中,我们所有人都会有事!”年熙苦笑,“也许你是对的。”说完默默转身,似是说不尽的颓废失落,年富叹息,“放不下错的人,你这辈子都遇不见对的人。”年熙脚下一滞,随即摇头,走出竹韵斋。绿萼端来热茶与点心,正见年富望着年熙的背影出神,放下点心,绿萼悄悄退出,偌大的竹韵斋前纤竹妖娆,风姿绰约,却独有年富欣赏它的静逸柔韧。

    琴声凄婉若泣,为这满园的纤竹更添几许幽静,唤来年禄,“去准备些冥纸香烛。”年禄一愣,“少爷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年富道,“自然祭奠之用!”年禄不敢再多言,匆忙去准备。闲庭信步间便来到秋离院,推门而入,满园秋叶飘零,一纤弱男子白衣胜雪,长发飘然,倚长亭而坐,静静拨弄膝上长琴。眼前的景色纯美得令年富不忍踏足,“叮——”琴音发出一声刺耳的颤音,年斌抬起头,目光清冽仿佛山涧寒泉,“那封信你没有送出去!”年富摇头,“明知无果,何必徒劳!”

    “你如何就知道那是徒劳!”年斌质问。年富苦笑,“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理由。”年斌脸色苍白,十指微颤,恐怕再难弹出刚才那番优美的琴音。年富摇头叹息,“你果然不该再姓年了。”年斌怒目而视,年富摊手,“如若不然,年家死生之地,你却想着那必死之人,着实可悲。”年富将装有冥纸香烛的篮子轻轻放于地上,幽幽道,“但愿年大将军与年富死时,还有人能为之在黄泉路上,添一烛引魂香。”说完年富扬长而去,徒留年斌黯然失魂。年富知道,他的心丢了。。。。。。。

    病榻之上的老太太赋予年富便宜行事之权利,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年富有了更多时间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事,就像此刻年富坐在朱轼院中的紫藤树下,读着圣贤书,听着朱轼讲解疑难困惑之处,对于年府眼下微妙处境,朱轼不提点,年富也绝对不会开口相询。朱老夫人端着茶点站在树荫下已然好一阵子,目光痴然的落在年富身上,“咳嗯!”朱轼瞪了眼老夫人,老夫人恍神,抹去眼角的心酸,笑意盈盈走来,“读了一个上午,也不怕累着。”

    年富慌忙伸手接过茶点,“劳烦师娘。”老夫人笑骂,“一家人,不说客套话。”朱轼眼睛一翻,“咳嗯!”这是要老夫人说话注意些,老夫人嗔目,“炉上煎着药,待会喝了!”朱轼疑惑,“喝什么药?”老夫人道,“老爷莫不是病了,怎会咳得如此厉害。”朱轼讶然,顿时面红耳赤。年富埋首吃点心,不去看老两口的抬扛。待老夫人走后,朱轼长叹,“她这是想孙子了。”年富沉默,内心一片凄然,朱轼中年丧子,老来丧孙,也难怪老夫人如此厚待于年富。

    “你父亲给皇上写得条陈,昨儿晚上到的南书房。”朱轼第一次在年富面前提到朝堂之上的事,年富点头,“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朱轼目光落在年富的脸上,“是你的建言吧?”年富一愣,“朱老先生何以断言是小子的建言。”朱轼淡笑,“若然旁人如此建言,想你父亲跋扈个性定然不允!”年富苦笑,年羹尧专横跋扈,刚愎自用的性格的确人尽皆知。朱轼道,“我只是好奇你如何劝得动令尊自剪羽翼。”年富苦笑,“前有纳兰氏覆灭之余威,后有佟佳氏陨落之震慑,值此当口谨小慎微为宜。”朱轼笑骂,“人不大,心眼不少。”以朱轼宦海沉浮三十余载,又如何看不出年富没有说实话。

    年富垂目,目光落在手中饮器中沉沉浮浮的茶叶,幽幽道,“年富提醒父亲,老太太身体抱恙,恐难支撑到年后,而年妃娘娘身怀有孕,如若能保得她腹中胎儿平安长大,些许权利暂时放下又有何不可!”一石激起千层浪,朱轼睁大眼睛望着年富,许久长叹,“此话也只在老夫这里说说,切莫传诸他人之耳!”年富颔首,“弟子明白!”如此悖逆之言,年富讲来居然平静如常,可见其人心智至高,思绪敏捷,乃万中无一!果然此子是匹草原孤寂的狼崽,若然引导的好,将来必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若然稍有偏差,定然为祸一朝!想到这里,朱轼突然感觉肩头的担子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