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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事件过去之后，英语老师虽然被罢免了，但瀚文发现老师们开始对他越来越冷淡了。有同学告诉他：“瀚文，厂里很多人议论你是一个现代造反派，中了‘四人帮’的毒害，说你这种人很会整人，不能重用。还有的说你连老师都敢整，就没有你不敢干的事情。”
他开始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议论，可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给他说了两句话震动了他。“瀚文，你这次干了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梁老师确实是一个不合格的英语老师，可你用这种方法让她当不成老师，大家并不会去指责校长和梁老师，大家会指责你的人品。因为你干了一件以下犯上的事情。”
他听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明明校长在用人时违反了原则人们不会指责他？为什么一个不懂英语的人成了英语老师，人们不指责反而要来指责他呢？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挺可怕的。原来他一直认为老师都是些品格高尚的人，因为他们都在不断的教育别人，可突然发现老师并不比自己高尚多少。他感觉特别的失落。
他问体育老师：“难道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对这种事情听之任之？难道人们都没有正义感吗？”
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说：“方法很重要，比如你可以写匿名信告诉厂长，或者你可以让同学们回家告诉家长，让家长们对学校施压。反正你不能带头闹，虽然客观上你帮助了大家，但没有人会感谢你的。”
他有点迷茫了，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没想到回到家里，父亲从来没有过的气愤，放在小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暴打，现在父亲已经打不动了他了。
父亲坐在沙发上，他站在父亲面前。他能看见父亲眼里含着泪，很沉痛对他说：“老大，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出头把你们的英语老师赶走？你都知道厂里的人都是怎么议论你的吗？说你拉帮结派，搞个人英雄主义，后脑勺肯定长了反骨等等。。。。。。你给爸爸说，你是怎么想的？”
他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多想，就是觉得这样的老师不合格，想换一个好老师。”父亲一拍茶几大声地说：“你们班有那么多同学就你能？别人为什么不出头就你出头？你要好好的学一学为人处事，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不过是一只跳蚤，永远不可能顶起被子来的。”
他听了父亲的话，不服气的说：“我就是一只跳蚤，也要把被子给咬个窟窿。爸我就不明白，你和老师都经常教育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可为什么一遇事你们却最先放弃正义呢？难道你们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对正直有好感，而是说说而已。我现在有点明白了，大多数人心里都想着让别人去正义，自己等着获利就可以了。”
说完他出了父母的房间，他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人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自己内心无愧。
清明节就要到了，学校要组织全校师生到‘扶眉烈士纪念馆’去祭奠烈士。班主任老师叫了几个同学，放学后做白花。每个同学一朵，祭奠仪式时戴在胸前，仪式结束后献给烈士。
以前像这种事情肯定会交给瀚文这个班长的，可这次老师找了谢婉莹组织这次活动。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他听说这几个人将是班里的第一批入团的同学后，他几乎流出了眼泪。
他从小受父亲的影响，把入团看得很重，认为是对自己思想品德的一种认可。无论从学习成绩，还是自己做过的好事，还是思想品德他都觉得在班里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第一批入团没有自己呢？
他想去问班主任老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他知道有一条自己是不够团员资格的，就是早恋。他知道别的同学只是脑子里想一想，而他只要想了就付诸行动。
站在卡车上，望着被细雨斜织的远方，他很伤感。他想起了离他而去的外公，也想起了只见过一面的奶奶。清明的雨并不大，细细的如雾飘在空中，远方的终南山已经看不见了。
他脑子里出现了那首最著名的写清明的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他感觉到自己的魂也快断了。
雨荷从上车的那刻起就一直盯着他，她感觉瀚文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默寡言。她想安慰他，但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她真想抚摸抚摸瀚文那刚长出头发的头。
车到烈士陵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同学们纷纷跳下车，他也懒洋洋的跳下车，无精打采的随着人流往前走。郝军突然搂住他的肩膀说：“你怎么了？情绪很低落吗，不就是没有当上第一批团员吗？你至于吗？我觉得做你自己别当什么都重要。”
他勉强的笑了笑说：“也不全是当不当团员的事情，就是有点郁闷不开心。想起了自己不在世的亲人。你说这些长眠在这里地下的烈士，他们为了什么抛头颅洒热血？我觉得他们想建一个自己理想中的社会，为了心中的理想前仆后继，可这个社会建成后就真的是他们心中想的吗？我看未必。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永远都无法缩短的。”
郝军说了一句：“神经病，想那么多干什么？有几个人像你这样胡想八想的，都是情境使然。有些人是发自内心的缅怀烈士，有些人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祭奠仪式开始了，由副校长主持仪式，向烈士三鞠躬默哀，校长念祭奠词，同学们献花。仪式简单庄重，之后就是听讲解员们讲述扶眉战役历史。然后就是自由活动。
烈士陵园被青松翠柏覆盖着，再加上天阴沉沉的，真有一种哀伤的氛围在弥漫着。忽然身边的雨荷被团委老师叫走了，接着又叫走了几个人。郝军无所谓的说：“听说新入团的团员要在烈士面前宣誓。你不去看看？”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在心里默默的宣誓了，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刚才听讲解员说，牺牲的最小的烈士才比我们大一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为了新中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和他们比我们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呢！”
郝军也感慨道：“我爸也是十四岁参加革命的，不过他命大，现在成了师级干部，你说要是命不大，也像这些烈士牺牲了，哪还有我啊！我现在有点明白，我爸每到清明节都去看望牺牲了的老战友的心情了。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爱莲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们两个的后面，听他们说了半天了。很严肃的问他：“瀚文，怎么你们班第一批团员没有你？凭什么啊？听说能不能入团也就是班主任老师一句话。你肯定把你们班主任给得罪了。”
他的心情已经好多了，无所谓的说：“得罪就得罪了，管他呢！你怎么样？也没有加入吗？”
爱莲点点头说：“我历来不会拍老师的马屁，也从不打小报告。更不会跟着老师整人，所以当团员自然是没有门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对了，听说你们要聚餐，到时间别忘了叫上我啊！”
他痛快的回答：“你放心吧！肯定叫上你和孙成龙。”
集合的哨声响了，爱莲摇了摇手回班集合了。他和郝军站在队伍中商量着，要在五一前去县城聚餐。
他回到家时，看见吃饭的方桌上供着外公和奶奶的排位。排位的前面放着一条烧好的鱼，一碗卤好的猪脚，还有一只煮好的鸡，四个大丸子。每一个排位前三杯酒。还有一个小香炉，里面插着香。
他一进门，父亲就给他说：“给你外公和奶奶上上三炷香吧！让他们在天上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事事如意！”他点燃了三炷香就要往香炉里插，他父亲低声说：“跪下，磕三个头才能把香插上。
他心里想都是封建迷信，可还是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着：“外公，奶奶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如意！”插好香，才问：“爸，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他父亲很认真的说：“清明祭奠亲人长辈，这个风俗不能忘。我请假回来，给你外公和奶奶做点好吃的。你们也沾光晚上有好吃的了。”
那时没有卖纸钱的，只好到商店买回来那种黄黄的纸，用大团结一下一下拍印在纸上当纸钱。
晚上，一家人九点多之后，到十字路口，看周围没有人，用粉笔画一个开着口的圆圈，上面写上那个外公和奶奶的名字。父母嘴里边念叨边烧纸，说也奇怪，纸点燃之后，迅速的向空中飞去。霎那间都变成了黑色的纸灰。
瀚文忽然感觉到外公和奶奶就在身边，还是那样的慈祥，还是那样历经沧桑的表情。瀚文清明祭奠的习惯就是从那次开始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