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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防空洞的门开了，像是被人撬开的。被撬开的锁头撂在离门不远的地上。从门口借着阳光，可以看到下坡二十多米的地方，再往下就是黑暗。
瀚文和郝军壮着胆子，摸着墙壁往下走，门口的光亮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的他已经看不清郝军的脸。到了坡底，防空地道向两边分开，他们不敢拐进里面去，站在坡底他们还能看见洞口，如果拐进去，他们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凭感觉地道很宽，大概有三米，差不多有两米五高。墙壁摸起来还很光滑，顶上有电线，隔一段距离还有灯泡。看样子如果真有防空警报的话，开开电源，防空洞就能明亮的供人穿行。
他和郝军商量，等下次准备好火把，再来一探究竟。他们的讲话回音很大，震的耳膜嗡嗡直响。
刘云祥、孙成龙在洞口大叫：“快上来，里面危险，没有火把不能进去。”他和郝军沿着坡往上爬，给他的感觉坡度最少有四十度，从坡底到洞口大概有六十多米的距离。
他们刚爬到洞口，刘云祥就说：“听我们楼上的高中生说，咱们学校防空洞走进去不远，有一口水井，曾经淹死过人。里面有比猫还要大的老鼠，说不定还有鬼呢！”
郝军不屑的说：“肯定骗人的，水井肯定有，战备需要，老鼠也肯定有但绝对不会比猫大。至于有鬼肯定是瞎编的。”
他接话道:“咱们做好充分的准备，来一次探险，去看个究竟。”
瀚文听爸爸讲，为了响应**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厂里的职工义务劳动，挖了贯穿厂区和福利区的防空洞。据说还把军队和县政府以及其他军事单位的都连在了一起。
福利区每三栋楼就会有一个入口，厂区每个车间都有一个入口。每隔两百米就有通气孔。防空洞里面不仅有水井，而且还有储藏室和睡觉的地方，宛如一个地下城市。
他实际上钻过防空洞，一九七六年在托儿所住地震棚的时候。托儿所的防空洞，东西有两个洞口，是相互贯通的。也许考虑到有小孩的缘故，坡没有那么陡，走三十米左右就到了坡底，再直走五十多米就到了另一个洞口。
他们玩弹弓枪打仗，分成两派，从各自的洞口向对方的洞口攻击。攻占对方的洞口就是胜方。弹弓枪是用铁丝弯成枪的样子，配上皮筋，子弹是用纸叠的。如果打到头上会很疼的，打到了脸上会立刻红肿起来的。
医院的大院和托儿所的大院紧挨着，小小孩只敢从这个洞口到对面的洞口。因为下到坡底就可以看见对面洞口的亮光。坡底两边的地道他们是不敢钻的。
大孩子们准备了油毛毡做成的火把，就从两边地道钻去，听说最短要钻两个多小时才能出来。出了洞口才知道，已经到了厂区了。渐渐的有的大孩子去厂区玩，就三五成群的走防空洞了。
听同楼门的大孩子讲，一次他们钻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见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横着用塑料布包着的，有一人那么长两包东西。他们举着火把走近一看，是两个被冰包着的死人。吓得哇的一声就跑，有的吓得尿了裤子，有的吓得腿软了跑都跑不动。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防空洞，从此再也不敢进去了。
原来医院有的时候，太平间不够用，就把尸体放在防空洞里。他们又不知道路，瞎转到了医院防空洞放死尸的地方。
有关防空洞的传说太多了，说有一个神经病，把床搬到了防空洞里睡觉，他又有梦游的毛病。有一次一群孩子举着火把，钻到了他睡觉的附近，他正好在梦游。没有用任何的照明工具竟然在黑暗中来去自由。
当这群孩子举着火把感觉到有人时，就不敢往前走了，等着对方走过来，用火把示意后再走。谁知道只听脚步声，没有火把也没有亮光，像一个幽灵一样向这群孩子走过来。
有十几米的距离时，这群孩子大叫着打招呼：“谁？谁？那边的人吭一声。”没想到那个人扑通的倒在了地上。吓的这群孩子大叫：“妈呀！有鬼啊！有鬼啊！”撒腿就往回跑。神经病躺在地上还在睡觉。
下午放学了，郝军、刘云祥、孙成龙和瀚文四个人，准备了四个火把，郝军还带了指南针和一个军用手电。刘云祥和孙成龙书包里各装了一块砖头，为自己壮胆。
瀚文的书包里装了妈妈给弟弟做的三节棍。他们先确定了方向，预定在二十四号楼前面的大广场洞口出来。
他们下到了坡底，郝军先点燃了用油毛毡卷成的火把。火苗是红色的，冒着黑烟散发出沥青的味道。不断的有融化了的黑色的油点掉在地上，他们手摸着防空洞的墙壁缓慢的前行。
遇到岔路口，他们先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再用火把照拐弯处的墙壁，一般拐弯处都有红色的箭头标明去的地方。他们确定后再继续前行。
到了第三个拐弯处时，他们用火把一照墙壁，吓了一跳，墙壁上画了一个骷髅，还有一个红色的箭头。他们举着火把照了照，发现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口水井，水离井口不到十公分，上面还飘着一只死老鼠，已经臭不可闻。
他们捂着鼻子继续向前走。不一会，他们又发现火把的火苗向前方不停的呼呼飘着。郝军说：“前面有洞口，应该就是二十四号楼的出口.”他们爬上洞口一看，就是刘云祥住的厂干部楼。这一次探险虽然新奇，但没有任何的刺激，平安的完成了，心里总有些失望。
第二天，孙成龙就在班里吹得天花乱坠，生怕别人不知道。下午放学时，郝军叫住瀚文说：“曹东菊非让我带着钻一次防空洞，你干脆也叫上雨荷、爱莲。反正出了洞口就是她们楼。”瀚文听了觉得主意不错。就叫住了雨荷、爱莲，告诉她们一起去钻防空洞，她们俩听了也兴奋不已。
他们这次七个人，只有三个火把和一个手电。还是郝军打头，女同学在中间，瀚文殿后，形成了一字纵队。当走到第三个拐弯处时，郝军让三个女生走到了他身边，然后用火把一照墙壁，黑色的骷髅立刻显现出来。他还大叫一声；“有鬼啊！”吓的三个女生妈呀妈呀的乱叫。
雨荷、爱莲都回头扑在了瀚文怀里。郝军赶忙笑着说：“骗你们的，骗你们的。”
他的话音刚落，三个女生劈头盖脸的打他，他又喊一声：“快看，有血！”这次我们几个男生也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火把滴在地上的油点。
他们继续胆颤心惊的往前走。又行进了有十多分钟，突然前面有两块土坷垃打了过来，在我们的脚底下磕散开来，吓得三个女生再次大叫不止。
他们很快退到了一个拐弯处，郝军灭了火把，叫三个女生不要害怕，“可能有人也和我们一样钻防空洞玩，故意打土坷垃吓唬我们。”
大家都没有吭声，静静的等着前面的动静。瀚文感觉到有两只手紧紧的颤抖着抓住他的左手臂。他想可能是雨荷，还有两只手紧紧的搂住他的右胳膊，脸还贴在他的肩上，他想一定是爱莲。他轻声的说：“没事，不用怕。有人逗我们玩呢！”前面一直都没有动静，也没有亮光。
隔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他们听到了脚步声。大概有三个人，拿着火把从前面的岔道走了过去。孙成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一块土坷拉，向那三个人的背影扔去。还发出:“鬼来了！鬼来了！”的叫声，那三个人撒腿就跑，其中有一个摔了一跤，火把都扔出了两米多远。
他们趁着乱跑了。由于只有郝军的手电照着亮，爱莲摔倒了，还崴了脚。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背起她就跑，感觉自己的左手背被人狠劲的拧了一把。
他猜的出是雨荷干的，她是不愿意他背爱莲的。爱莲在黑暗中轻轻的对我说：“谢谢你第二次背我。”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爱莲散发出来的体香。
他背着爱莲又不愿意冷落雨荷，就伸手抓住了雨荷的手，雨荷并没有反对，她的手心都是汗，想必是吓得。出了洞口，他放下了爱莲，雨荷和他一起把爱莲扶回家了。
把爱莲送回家后，瀚文和郝军一起走着，孙成龙跟在后面。郝军凑到我耳边说：“刚才我趁黑搂了曹东菊，她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对。”说完得意的笑了。
孙成龙抗议道：“你们两又说悄悄话，不想让我知道。”
他们没有理他，瀚文凑到郝军耳边说：“曹东菊是吓坏了，没有顾上扇你耳光。你可是趁人之危啊！”
郝军毫不在意的悄悄对他说：“我差点想亲她一口，还是担心被扇耳光，就忍住了。”
郝军正说着，没想到孙成龙把耳朵也凑了过来，说的话孙成龙全听到了。孙成龙大叫：“郝军耍流氓喽，想亲女孩子喽！”
郝军一把上去捂住了孙成龙的嘴厉声道：“再喊，老子废了你。不乱说的话，我们今后玩什么都带着你！”孙成龙脸憋得通红，不敢再吭声。
瀚文回家的路上，不断回味着雨荷抓着他的手臂的情景，和背上爱莲少女的气息。
第二天早上，正好碰到雨荷扶着爱莲一瘸一拐的上楼梯。他假装没看见，超过了她们。雨荷看见他喊道：“昨天下午的英雄劲哪去了？快来背你的爱莲妹妹啊！”
他听出来她在嘲讽他。向她做了个鬼脸：“爱莲妹妹由你雨荷姐姐照顾就足够了，用不上我。”
他看了一眼爱莲，爱莲红着脸没敢看他。雨荷瞪着能杀死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他心虚的赶快落荒而逃。
整个一九七九年的暑假，他们都是在钻防空洞的探险游戏中度过的。那时，除了写作业，可玩的东西并不多。他们把钻过的防空洞都画了图，标明了地点。
他们到过军队的靶场和弹药库，当然都有铁栅栏的门挡住了。他们到过厂区的每一处，最远到了渭河边。
防空洞真是什么地方都能去，仿佛是一个地下迷宫，不断的给他们制造好奇，也不断的满足他们的好奇。
多年以后，听说医院彻底的把太平间搬到了防空洞里面。当然把外面的通道用砖封住了。托儿所把防空洞当成了储藏室，夏天把肉、带鱼、蔬菜都放在里面，可以当冰箱用。
听说有的人还在防空洞里种起了蘑菇，专门供给空勤灶。当然，多数的防空洞至今都废弃了，默默的躺在黑暗中像死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