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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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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鼓!”

    天马戍内,杨渊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大角吹响。

    “咚咚,咚咚咚……”战鼓擂动。

    “杀!杀!杀!”戍卒、刑徒和胡贾们振臂狂呼,为一往无前的布衣和江都候欢呼,为威猛无敌的甲骑具装欢呼。

    鎏金大槊高高举起,血淋淋的槊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凶残而暴戾的狞狰嘴脸。

    “杀!”伽蓝轻夹马腹,烈火扬首厉嘶,四蹄迈动,庞大的身躯再次起动。

    “嗷!”暴雪仰头雷吼,腾空而起,与烈火并驾齐驱。

    =

    吐谷浑人的报警大角冲天响起。

    旗幡卷动,骑士们霍然转头,那头钢铁“猛兽”再次映入眼帘,它动了,它正在飞奔,它卷起一抹烟尘正咆哮而来。

    没有人可以抵挡它,也没有武器可以砍倒它,吐谷浑人不可能不怕,但吐谷浑人却没有退却,更没有逃亡。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吐谷浑人,这些在战争中成长的吐谷浑骑士,都有着坚韧的意志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为了生存,不管是面对凶猛的野兽,还是面对凶残的敌人,他们都必须竭尽全力去战斗,坚韧的意志让他们咬牙坚持,而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重装骑士,一头钢铁“猛兽”,它并不可怕,也不是不可战胜。

    如果甲骑具装是一只发疯的野公牛,那吐谷浑人就是一群野狼,当一只野公牛陷入两百多只野狼的围杀,它的命运可想而知。

    甲骑具装出现的太突然了,吐谷浑人措手不及,也没有时间拿出对策,结果在第一次接触中惨遭屠杀,但战斗经验丰富的吐谷浑人在双方的第二次接触中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慕奎下令围杀,不是一窝蜂地冲上去围攻,而是包围,消耗,再消耗,直到把这头钢铁“猛兽”活活累死。狼群战术最可怕之处不是野狼的多少,而是野狼的狡猾和耐心,即便是兽中之王的老虎或者是凶悍暴烈的野公牛,一旦陷入狼群的包围,未能突围而逃,那么等待它们的命运就是死亡。在吐谷浑人的眼里,这头钢铁“猛兽”和一头老虎、一只野公牛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虽强悍,但它“落单”了,孤立无援,那么它就可以战胜,可以斩杀。

    号角连天,幡麾舞动,吐谷浑人急速变阵,一队队骑士打马狂奔,转眼间一个庞大的圆阵出现了,圆中套圆,似咆哮漩涡,任何陷入其中的敌人,都将被漩涡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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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衣和江都候已经陷入吐谷浑人的围攻,随着对方战阵的变化,两人迅速被“漩涡”吞噬,眼前敌骑一个个调转马头狂奔而去,跟着旗幡飞舞,刀光闪烁,矛影如梭,密集箭矢更是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来。

    旗幡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箭矢逼得他们左躲又闪,而长刀长矛从四面八方蜂拥杀来,绵绵不绝,仿佛突然之间吐谷浑人的兵力骤然暴涨。

    布衣和江都候久经沙场,骑战经验非常丰富,此刻泰然自若,处惊不变,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奋力厮杀,但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吐谷浑人正在以凌厉攻击不断延缓两骑的奔驰速度,改变两骑的奔驰方向,一旦两骑被他们所裹挟,被他们牵着鼻子绕圈狂奔,那结果必定体力耗尽,死于非命。

    就在这时候,甲骑具装高速奔来,一头杀进了圆阵,撞进了“漩涡”。

    吐谷浑人绝不会再和甲骑具装正面对抗了,他们打马避开,把伽蓝放进了圆阵。

    在吐谷浑人看来,只待甲骑具装进了战阵,骑士们在他的侧面用一排排的长矛持续地攻击它,迫使它改变方向,失去方向,那么接下来这个甲骑具装就如同失去控制的小舟,在战阵中打转绕圈,最终耗尽体力轰然倒塌。

    然而,灾难再一次发生了。

    烈火突然变向,在重载之下,在极限速度中,在吐谷浑人没有正面阻杀它的情况下,它变向了,调转身躯,与攻击它的吐谷浑人面对面地撞到了一起。

    马槊上下飞舞,如咆哮狂龙肆意吞噬着敌人的生命。闪电再起,人仰马嘶之中,暴雪就像地狱亡灵,肆意蚕食着敌人的魂魄。

    圆阵经此一击,就如同一块巨石砸进波涛汹涌的湖面,溅起冲天大浪,但它没有破碎,它忍住痛疼,在剧烈的颤抖中稳住了阵脚。

    烈火再一次变向,这一次更加惊人,它竟然在奔跑中来了个腾空转向,头尾调了个,但速度并没有减慢。

    甲骑具装以雷霆之势杀向另一个侧面,再度给了吐谷浑人重重一击。

    圆阵在数息之内,连遭两次重击,其运转速度骤减,而圆阵失去了速度也就等于失去了攻击能力,后果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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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伽蓝纵声雷吼,鎏金马槊挡者披靡。

    “杀!”布衣长刀如虹,在空中幻出万千光芒。

    “杀!”江都候如嗜血猛兽,长刀如血盆大口,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伽蓝居中,布衣和江都候扈从左右,三骑如锋矢厉啸,一槊两刀上下开阖,无人可挡。

    圆阵崩裂,吐谷浑人无法抵御甲骑具装那威猛雄浑的攻击力,战阵在钢铁猛兽连续重击之后,就如同一面被万斤铁锤砸中的盾牌,轰然碎裂。

    三骑杀出,风驰电挚一般直射驼阵。

    屈术支、石羽各带十骑,随后掩护,阻杀追击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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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骑,一头浑身血染的獒犬,轰隆隆地冲进了驼阵。

    “卸具装,快,快!”伽蓝疯狂地叫喊着,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悲怆和伤痛。

    烈火剧烈喘息,四腿摇晃,嘴边甚至有一丝白沫溢出,体力已经彻底耗尽,无力支撑。

    布衣长刀插地,腾空跃下马背。江都候比他更快,连人带刀滚下马背,飞一般扑向烈火。

    屈术支、石羽和二十个栗特骑士飞身下马,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布衣一把抱住伽蓝,从马背上直接拖了下来。伽蓝摔落地面,发出“轰”一声巨响。

    负载骤减,烈火发出一声低嘶,摇晃的腿这才稳住。

    江都候以最快速度卸下一块“当胸”铠。屈术支、石羽等人蜂拥围上,手忙脚乱地卸下了全部具装。

    烈火大汗淋漓,远远看去就像全身上下流满了鲜血,怵目惊心。

    重荷卸去,烈火似乎轻松了不少,扬首嘶鸣。

    伽蓝已经在布衣和几名栗特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卸去了沉重的鱼鳞甲,接着三两步冲到烈火身边,一把抱住了它的长颈,紧紧贴着它的脸颊,嘶哑着声音反复叫喊,“烈火,烈火……”

    烈火仿佛感受到了伽蓝的爱怜,低嘶回应。

    暴雪摇晃着身躯走到烈火身边,四蹄一软,趴在了地上,然后昂首发出一声低吼,似乎在关切询问。

    烈火低下头,唇舌轻轻碰触着暴雪,再度低嘶,嘶鸣声中透出一股无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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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衣、江都候、屈术支等人都围在四周,担心地看着烈火。

    甲骑具装能发挥威力,能给吐谷浑人以沉重一击,能给战场上所有人以前所未有的震撼,伽蓝的神勇固然重要,暴雪的扈从攻击固然不可或缺,但如果没有烈火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或许有人只看到了甲骑具装的威力,只看到了重装骑士恐怖的攻击力,却没有看到甲骑具装真正的核心是战马,没有一匹神骏的战马,一次冲锋之后,甲骑具装就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一名擅长养马的栗特人仔细检查了马腿和马蹄,然后站起来对伽蓝说道,“没有受伤,休息几天就好了,但它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跑了,一跑必定受伤。”

    伽蓝松了口气。刚才在攻击过程中,烈火在重载和极限速度下几次变向,这极有可能导致受伤,而且还是致命性的伤害,可能从此就废了。侥幸的是,烈火安然无恙,这让伽蓝的情绪顿时为之一振。

    “换马!”伽蓝冲着布衣和江都候厉声叫道,“再冲!”

    布衣和江都候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找马。

    伽蓝蹲下身,抱住暴雪的大脑袋,用力拍拍它厚实的背脊,“留在这里,不要动。”

    暴雪一边喘息着,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继续追随伽蓝作战,但它的体力已经耗尽,最终还是放弃了。它的体重庞大,以极限速度奔跑数百步,还在奔跑中攻杀敌人,并且毫发无伤地安全返回,已经是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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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谷浑人的大角号连天响起。

    慕奎下令重整战阵,虽然甲骑具装给了吐谷浑人沉重一击,几十名骑士倒下了,或者受伤退出战场,但同样也激怒了吐谷浑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亡国之恨的存在,更重要的它关系到吐谷浑人的尊严,关系到吐谷浑人的荣辱,关系到吐谷浑的复国大业,如果这一仗败了,让三个大隋人击败了两百精骑,让吐谷浑的复国大业功亏一篑甚至失败,此等奇耻大辱将让他们无颜生存。

    如其忍辱偷生,不如放手一搏,即便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甲骑具装还会再一次杀来吗?吐谷浑人还能再承受一次甲骑具装的攻击吗?

    慕奎忐忑不安,他只能祈祷雪山神的庇佑,祈盼雪山的儿郎们坚持下去。骑士们在幡麾的指挥下再一次变阵,但他们的目光始终盯着驼阵,必胜的信心已经被摧毁,高涨的士气已经遭到重挫,现在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就是意志,就是仇恨,就是尊严和荣辱。

    驼阵开,三骑一马当先,风驰电挚而出,紧随其后,还是二十骑白衣栗特人。

    甲骑具装在哪?是不是依旧躲藏在栗特人的背后?

    双方相距一百步。

    吐谷浑人发动了箭阵,箭矢如蝗。

    二十骑栗特止步,持矛以待。

    三骑加速狂奔,银铠骑士居中,黑铠骑士左右扈从,三柄长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森森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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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奎两眼如炬,紧紧盯着那居中飞驰的银铠骑士。

    越来越近,金狼头护具霍然在目。

    “没有了,甲骑具装没有了。”慕奎兴奋地大叫一声,振臂狂呼,“擂鼓迎战,围住他们,杀死他们。”

    吐谷浑人的士气陡然再涨,一时间群情激奋,杀声如雷。

    既然甲骑具装不在了,那还有什么可以阻挡吐谷浑人攻占天马戍?就靠这三个带着狼头护具的大隋人?做梦去吧。吐谷浑人士气再起,强敌不在,本可以以攻击阵势迎战,以一部人马围杀三位重铠骑士,以主力攻杀栗特人,摧毁驼阵,如此则可以专心致志攻打天马戍,但时间不允许了,吐谷浑人只能以现在的纯防守阵势阻杀三位重铠骑士。

    三骑如下山猛虎,如出海蛟龙,一路咆哮,轰然杀进敌阵。

    吐谷浑人再遭重击。看到一个个雪山儿郎惨死在长刀之下,看到三骑西北狼张开血盆大嘴吞噬着鲜活的生命,慕奎愤怒,痛苦,无助,更有着锥心的懊悔。他一次次失算,一次次犯错,如果说甲骑具装的出现是意外的话,那么对西北狼实力的判断失误就不可原谅了。

    大隋人有多少西北狼锐士?如果成百上千的话,西北狼还会神秘,还会有显赫威名?伏俟城高大坚固,吐谷浑人一直认为固若金汤,但一群西北狼在第一次攻击中就杀上城楼,打开了城门。一群西北狼就能摧毁吐谷浑的京都,其攻击力之强还值得怀疑吗?

    慕奎萌生了退意。败在西北狼的手中,不算耻辱,相反,如果这两百精骑死伤过半,甚至全军覆没,影响了伏允可汗的复国大计,那才是罪无可恕。

    三骑杀出了战阵,然后调转马头,再一次杀进战阵,如狂飙一般卷起一股腥风血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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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浑身浴血,飞马冲进驼阵,纵声狂呼,“换马!再战!”

    屈术支、石羽和二十名栗特骑士,还有商队中的从事、奴仆等人,对伽蓝已经彻底拜服。这一刻在他们的眼中,伽蓝就是伽蓝守护神,对这位神一般的勇士,他们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布衣、江都候气喘吁吁,体力严重消耗,已经难以为继。毕竟是三个人冲阵,虽然对方也不是千人军队,但即便是千人之师,冲阵之际能够直接参与搏杀的也就一两百将士,其他人想打都挤不上前,实际上这三人就等同于在直接冲击一支千人军队,其体力能保证杀个来回就非常了不起了。

    “斩旗!”布衣一边剧烈喘息一边说道,“只有一次机会了。”

    伽蓝也在剧烈喘息,他的体力虽然惊人,但也只有一击之力了,如果这一趟还未能摧毁吐谷浑人的士气,击退吐谷浑人,那接下来就轮到吐谷浑人追着他们痛打落水狗了。

    “斩旗!”江都候长刀指向伽蓝,喘着粗气说道,“哥哥体力不济了,这一刀叫交给你了。”

    伽蓝目射寒光,倒提长刀,腾身跃上一匹战马,呼啸而出。

    布衣飞身跳上黄骠马,江都候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两人紧随伽蓝之后,再度杀向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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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奎看到三骑气势汹汹地狂奔而来,不禁急怒攻心,一双眼珠子都红了。

    这还是不是人啊?如此不知疲倦地往返冲杀,哪来的力气?就算逼我撤,你也要给我时间喘口气吧?你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我,我怎么撤?罢了,事已至此,干脆死拼到底,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人还是神?

    一股冲天怒气在慕奎的身体里轰然炸裂,“擂鼓,再战!”

    吐谷浑人死伤惨重,但他们还在坚持。这一次不是他们没有退意,而是三个恐怖的重铠骑士根本不给他们退却的时间,一转眼又杀来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不管你如何强悍,是否天赋异禀,都不可能像神一样一直战斗下去。既然你要拼到底,那就鱼死网破,只不过,这条死去的鱼很可能就是你。

    吐谷浑人有意避让,不再与他们正面砍杀,如此既能保持自己的体力,又能消耗对方的体力,只待时机一到,则四面扑上。

    伽蓝、布衣和江都候竭尽全力冲杀,不再以杀伤敌卒为目标,而是紧紧盯着吐谷浑人的帅旗。只要有极限速度,只要能逼近帅旗,则胜利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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