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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英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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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永和四年,后赵建武十四年。秋八月。

    后赵太子石宣杀死秦公石韬,在上林观暗伏甲兵,意欲刺杀前来探视的赵王石虎。石虎临行前,大司空李农进言道:“大王小心,凶手能杀秦王,未必不能加害大王。”

    由是,石宣事败被拿。

    石虎诛杀石宣心腹将领三百多,近侍五十多;东宫十万卫士尽皆发配凉州远戍。其中有一万力大善射之魁伟之士,被称作高力士的,也在发配之列。

    石虎以雷霆手段平息了石宣叛乱,正在和一帮心腹商量处置之法,被尊为大和尚的天竺僧人佛图澄求见。

    大司空李农道:“佛尊此来必是为太子求情。如今,大王与太子已然有隙,若依佛尊之意罢手,只怕难以善终。”

    太尉张举道:“上林观乃佛尊产业,太子之谋始于上林观,佛尊难辞其咎。”

    石虎颌首。

    佛图澄晋见后道:“石韬是大王之子,石宣也是大王之子;为一子杀另一子,石宣虽死不甘,冤魂会转为灾星,萦绕在大王宫阙,大王有难了。”

    石虎闻言心惊,却不改其志。

    以石韬死法处死石宣,拔其舌、剜其眼、断其四肢,破腹开膛,随后烧成灰,撒于邺城四门大道,任人来回践踏。石宣妻妾子女,一体诛杀。石宣幼子,年仅五岁,聪明伶俐最得石虎喜爱。临刑前抱着石虎哭道:“孙儿年方冲龄,怎会有罪?请祖父大王饶命。”

    刽子手上前去拉,此子死不放手,把石虎的袍带拽断了。石虎不忍,欲放过此子。石韬旧部赫稚、刘霸进言道:“斩草不除根,终为他日之患。”

    石虎默然。

    刘霸上前,拽过石宣幼子斩首;此子临终冲石虎疾呼:“孙儿无罪。。。”

    自此,石虎再不复英雄模样,垂垂然老态毕露。眼昏耳鸣之际,眼中所见是石邃(石虎的第一个太子,妻妾儿女尽被石虎所杀。)、石宣鲜血淋漓的身影,耳中所听是石宣幼子“孙儿无罪。。。”的嚎哭。日久终于病倒下来。

    九月,石虎议立太子。张举言彭城公石遵、燕公石斌二者任选之一便可。

    石虎欣然之际,戎昭将军张豺道:“前两位太子忤逆,皆因其母出身粗鄙,教养不当;大王再立太子,当选母贵者立之。另外,所立太子年大,会不甘屈于大王之下,容易发生变乱;再立太子,年龄不宜太大。”

    石虎恍然,赞道:“甚好。吾当立十岁之子,待其二十,吾有十年无忧。”随后,立十岁的儿子石世为太子。

    消息传到上林观,佛图澄唤来竺道安。“师弟,石虎老来昏庸,石赵当灭。师兄欲另寻他人代赵护法。”

    竺道安问道:“师兄意欲如何?”

    佛图澄道:“师兄欲远走西凉,隔岸观火。此外另有一番布置,请师弟照此施行。。。”

    同日,燕王慕容?逝,世子慕容俊一边安排后事,一边遣人向大晋报丧。大晋随后颁旨;慕容俊承袭慕容?燕王之位。

    东晋永和五年。正月。

    石虎称帝,立石世为太子,诸子皆为王;大赦天下。独不赦正前往凉州的原东宫高力士。

    消息传到雍州,高力士督护梁犊不忿;遂自号大晋征东大将军,起兵反赵,一万高力士雀跃拥护,以民间柴斧装一丈长木柄为武器,呼啸向东。旬日间,裹挟各地民众郡兵十余万,大败安西将军刘宁、乐平王石苞。随后冲出潼关,杀进关东。

    石虎闻讯,遣大司空李农为大都督,统率征虏将军石闵、卫军将军张贺度及十万兵丁征讨。

    李农在新安汇合关中刘宁军、豫州郡守兵,计大军十二万,与梁犊大战。高力士多力善射,一当十余,攻战若神,所向披靡。

    李农败走洛阳。梁犊紧追不舍。在洛阳城下两军再次展开大战。李农再败,退走成皋,一边固守,一边向石虎求援。。。

    邺城华林苑。

    石虎仰躺塌上,左右侍立着羯人近侍沙门吴和上林观新任主持竺道安。

    沙门吴侃侃而谈。“梁犊、李农皆是晋人,连连交战,死伤数万。晋人元气已竭。当遣氐人、羌人出战。羌、氐两族如今各拥众十万,当耗之。。。”

    羯人不是一个单一民族;当年匈奴西进,灭西域诸国无数,掳其国民东返以为奴;这些西域中亚的亡国奴隶被匈奴蔑称为羯。羯,被骟的公羊。相当于汉语中阴人太监之类侮辱性称呼。

    石勒兴起,建后赵政权,对同为西域中亚的羯人礼遇有加,呼作‘国人’,待为‘羯士’;奈何羯人太少,无法控制管理后赵,所以,后赵虽以羯人之王,主体还是汉、氐、羌等各族混合而成。但是,作为少数派的统治者,石氏对各族,特别是数量最多的汉族一边拉拢分化还要一边提防。一旦危机来临,总要折腾一下北地汉人,以损耗汉人元气,稳固自己的统治。

    譬如,一年前,后赵大军连败于西凉,石虎威信大减,就依沙门吴的馊主意:苦役汉人,以厌其气。役使十六万汉人,筑四道长各为四十里的华林苑墙。时值暴雨,山洪暴发,洪水吞没几万民夫,又冲垮墙体,砸死许多。这才罢手。

    “汝言甚善。”

    石虎赞许,稍顷又道:“张宾与先王休戚与共,张举与孤同气相连,及至世儿,当拔张豺以为用。传旨,拔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吏部尚书。”

    竺道安默然无语。暗自寻思:师兄所言,果不其然。虎王若身子大好,自可制衡张举、李农以及羌、氐诸族,当前久病难愈,理政甚惰,如此玩火,石赵完矣。岂不知其意欲制衡之任一人都能讲北方搅得天翻地覆。恩,吾当学师兄,远走他方,隔岸观火。

    辞别石虎,竺道安回到上林观,唤来几个西域和尚交待了几句,便收拾经书文卷,带一百多沙弥径奔南方。

    三日后,竺道安一行抵达枋头氐人军屯区。车骑将军蒲洪得报,帅一众亲人子弟相迎。

    “佛光普照,众人平等。竺道安欲往河南,弘扬佛法,普渡河南生民。”寒暄客气之后,竺道安道出去意。

    蒲洪年已六旬,精神依旧矍铄;两眼炯炯有神。问道:“观主从邺城来,可有朝廷消息相告?”

    竺道安拿眼一扫,见蒲洪儿孙几十,个个雄武,心中一动:大乱将至,氐人或许借势而起;和尚当早纳善缘。以利来日吾弘扬佛法。

    遂将邺城之事详实告知。

    竺道安由枋头渡黄河,至嵩山安顿下来,改法号为释道安。自此详研佛理,注释经文,后成一代大师。

    竺道安走后。蒲洪便即接到邺城征调令。当即大喜,勒令部属,倾巢而出,纠集近四万大军,准备出征。

    蒲洪之子蒲健进言道:“父亲,赵王欲糜耗氐人,我等岂能轻出大军?须防折损过多,伤了元气。”

    蒲洪大笑道:“钢刀越磨越利,军队愈打愈强;天下大乱在即,英雄好汉,岂有怕厮杀之理。况且,某需要兵甲,不出兵,黎阳仓怎会配发兵甲。哼!此次配给的兵甲,某不准备归仓了。”

    石虎在河北建有四仓。分别为黎阳仓、乐陵仓、邺城仓、襄城仓。仓内粮食布帛、盐铁盔甲不计其数。专供临时征募之军使用,征募之军战后解散,兵刃盔甲再度归仓。氐人、羌人、乞活军都是如此。

    蒲洪接到征调令时,军屯于聂头的羌人首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也接到征调令。其子姚襄道:“高力士凶悍难战,父亲当小心避战,为我族保存元气。”

    姚弋仲闻言大怒:“移居中原十六载,不见汝学到汉人文事,这腹中勾斗汝倒学会不少。岂能称为英雄?某当以八千羌族好汉横扫一万高力,汝拭目以待。”随后,点起八千人马,直奔邺城,求取兵刃甲具。

    竺道安离开邺城之后,几个西域和尚来见石虎,言谈间道:“我等在西域看见大和尚,其意欲返回天竺。莫非是受陛下所托?”

    “大和尚坐化已有三月,各位岂能再见?”石虎惊疑不定,命人打开佛图澄坟墓,揭棺后之间棺内一只栩栩如生的石雕猛虎,血迹斑斑,显然死了。

    石虎气怒攻心,顿时昏死过去。

    第二日,石虎苏醒;值守郎将来报,姚弋仲应招率兵前来辞行。

    石虎命在领兵省赐宴招待姚弋仲。

    姚弋仲不吃,怒道:“陛下让我率兵击贼,我来见陛下请示击贼之策,哪是来吃饭的?”吵着要见石虎。

    石虎无奈,撑着身体召见。姚弋仲见石虎后直言道:“死个儿子有什么大不了。小时候,你就该教子向善;既然没能使他向善,杀了也就是了。你为何想不开,还要为此生病?如今陛下重病不能理事,太子年幼,这样下去,天下就要乱了。你应该为这些着急,不应该担心贼子,也不要再为死个儿子忧虑。”

    姚弋仲为人粗狂,不知礼数,对人说话,从来不加虚饰,更不会客套;石虎知道,没有怪罪,反而升姚弋仲为侍中,持节;又赐他宝马重铠。姚弋仲就在石虎面前,穿上重铠,骑上宝马,舞槊大呼:“你看老羌能不能杀贼。”骑马径直去了。

    二月初,成皋。悍民军大营。

    王泰、张遇,悍民军两位年青骁将应招进入大帐。帐内,石闵雄虎踞熊蹲,凝神沉思。

    王泰稍大,性子沉稳,施礼后侍立一旁,默然不语。张遇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道:“将军相招,是否为出城杀贼。若是。张遇请为先锋。梁犊实在猖狂,一部围了成皋,一部分掠荥阳、陈留;竟敢视我悍民军如无物!”

    石闵虎目一扫,淳淳道:“战事如人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司空麾下有十万乞活,五十万丁口,犹自珍视;我等悍民军,区区万余,更当珍惜,否则,刘宁军、豫州郡兵的下场就在眼前。”

    洛阳、新安两场大战,李农、石闵主力避战不出;任由刘宁军、豫州郡兵以及张贺度偏师拼命厮杀。致使这三支兵马损失惨重,豫州刺史更因此丧命。

    “不为战事,那。。。将军相招是?”张遇不好意思地一笑,殷勤地问道。

    “邺城来报。燕王亲率宿卫军及羌、氐两族青壮,计十万大军来援。二十万大军,压也能把高力士压垮,这场战事就要结束了。。。”石闵若有所思地说着,旋即目光一扫,深沉地说道:“今日叫二位前来,某有要事相托。”

    王泰闻言,躬身施礼道:“将军有事,但请吩咐,‘相托‘二字,麾下怎敢承受!”

    石闵欣然,遥思道:“悍民军成军已有十载。从五千到一万;成长何其慢也?二位,可知其故?”

    王泰回道:“悍民军属禁卫中军,编制受领兵省所限,故难以扩招兵员。”

    张遇接口道:“悍民军不受地方世家支持,没有财源,难以建立一支附庸军。

    石闵颌首。“正是此理!故此,某欲将悍民军一拆为三,二位各领一部,一个转归地方,一个转入宿卫军。以旧部为框架,迅速建起一支新军。二位可愿为某分忧。”

    “如何成事?”

    “真的?太好了!”

    两位青年将领又惊又喜。

    “太子年幼,张豺入中枢,朝中必将有一番变化;某寻隙举荐二位,定然能成。二位勿须顾虑,但请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石闵低低地说着,语气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