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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京城皇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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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孝仁帝将龙椅拍得震天响,怒喝道:“沈有胜何在?”

    沈有胜瞥见孝仁帝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刘本因为仇恨而冰冷的眼,心知在劫难逃,只有硬着头皮出班,三叩九拜,道:“末将叩见皇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当街行凶,你眼中还有没有律法,还有没有朕?”孝仁帝满口厥词,唾沫横飞,指着沈有胜大骂,然在外人看来,颇似严父耳提面命着恨铁不成钢的不肖子。也难怪,刘本和沈有胜,一文一武,可谓孝仁帝的左膀右臂,缺了谁都不行,然谁知今天他们竟公然闹起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骂的是他们,心疼的是孝仁帝。

    沈有胜汗颜无地,叩头道:“末将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孝仁帝怒气未平,喘息坐定,现在刘本与沈有胜已成对峙,总要打一个了事,既然沈有胜也承认了罪责,看来只得如此了,挥手道:“刑部侍郎,依法如何?”刑部侍郎沈文是沈有胜之父,凭谁都看得出来,孝仁帝有意偏袒。

    沈文出列,躬身拱手道:“依大明律法,轻者罚银一百,杖五十,罢官去职,重者牢狱三年,甚至流放边关,永不得返乡!”

    孝仁帝惊得身子前倾,没想到沈文关键时刻来了个大义灭亲,脸色不愉,道:“沈爱卿确定,是不是记错了?”

    就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孝仁帝想放沈有胜一马,然沈文依旧淡淡的,似乎此事与他无关,且神奇般地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来,道:“此乃《大明律法》,请皇上过目!微臣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微臣甘愿受罚。”

    众臣皆是一怔,就是刘本也惊呆了,原本不过想出出气,却没想到断送了沈有胜的一生锦绣前程,心内愧疚不已。刘谨看了刘谕一眼,而刘谕却摇头表示不知情。

    “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爱卿便依照《大明律法》吧!”孝仁帝泄气道,也不知沈文是哪个筋不对,大好局面被他弄得一团糟。

    沈文跪拜后,刚进班列,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微臣有本要奏!”李彦低头出班,匍匐在地,朗声道。

    孝仁帝强打起精神,道:“爱卿请讲!”

    李彦从袖内拿出一叠纸来,道:“微臣查草民刘苑,近五年来,目无法纪,勾结奸商,鱼肉百姓。昨日微臣更是亲眼所见,草民刘苑当街纵马,践踏百姓,当场数十名百姓可以作证,有联名之书在此,请皇上过目。”又拿出一本账册,道:“此即草民刘苑今年来所犯之罪行,凡年月日皆详细在册”

    孝仁帝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刚刚自断一臂,如今又轮到刘本了,不解地看着李彦。刘全将李彦手上的账册呈给了皇上。孝仁帝仔细翻看,竟桩桩件件的时间、天气和证人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哼!五年之前尔不过江州一个草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这本账册分明是伪造!”孝仁帝大手一拍,怒喝:“尔等居心叵测,该当何罪?”

    李彦不慌不忙,道:“皇上英明,此册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至于此书的来历,微臣不过是从京城一家书店买到的,随后暗中寻访,发现一丝不差,方敢禀报给皇上!请皇上明鉴!”

    刘本脑子“嗡”的一声,如此说来,儿子的劣行已是人尽皆知,然自己依旧蒙在股内,上下袒护,真是养不教父之过,汗颜无地,情不自禁,出班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恩准!”

    孝仁帝眼见刘本头发胡子花白,身子佝偻,尽现老态,暗道:“看来朕给他的担子实在太重了。”叹了一口气,温言道:“刘爱卿但讲无妨,朕一定恩准!”

    “谢皇上!微臣想看看皇上手中的那本账册!”刘本诚挚地看着孝仁帝,艰难地说出。

    孝仁帝心内一凉,看来刘本亦有退意,然有言在先,不得不将册子交给了刘全,转呈刘本。刘本颤颤微微地接过,在此叩头谢恩,这才跪在地上一页页翻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暗,越看越是疲倦。从头到尾看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刘本似乎过了几十年似的,心立刻老了,完全没有了刚上朝时的刚强与锐气。

    刘本阖上册子,交给一旁等候的刘全,颓然磕下头,道:“老臣为官一生,自问清廉,爱民如子,爱国如家,不想出此逆子,晚节不保。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切都是老臣的疏忽,请皇上念在老臣精忠为国为民的份上,法外施恩,饶过犬子,罪臣感激不尽!且齐家治国,罪臣一屋不扫何以治国,请皇上恩准罪臣告老还乡!”

    刘本若是与沈文一样大义灭亲,孝仁帝便知刘本心怀大志,还可挽留。然此时刘本已俨然是一个慈父,枉顾法纪,磕头求情,一旦孝仁帝开口,刘本便名声扫地,再无威信可言,若孝仁帝执意留下刘本,而处罚刘苑,只怕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更无用处,反成制肘。

    孝仁帝不得不好言安抚,道:“朕登基以来,仁孝治天下,刘爱卿之言深慰朕心!既然人各有志,朕也不强人所难,准奏!”一天之内连斩两员爱将,孝仁帝心内滴血,然看着跪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李彦,却又爱不成恨不起,深感无奈。

    “老臣谢皇上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本最后喊了一遍朝语,然后慢慢地退出大殿之外,形单影只地走出了宫门,一步三回头,临近离开,十分不舍。

    然而朝会还没完结束,孝仁帝的头还必须继续疼下去。下面轮到窝囊的彭衡,像个土拨鼠一样,摇摇摆摆出班,顾忠临上朝时突然上吐下泻,不能上朝,汇报永州的苦差事不得不落到了他的头上。虽知孝仁帝岂不高兴,但长痛不如短痛,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微臣彭衡有本启奏!”彭衡见孝仁帝已临近狂躁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发作,暗暗将顾忠上下十八代问候了遍,暗道:“老子若是今日大难不死,一定有你顾忠好看的”

    “彭爱卿又有何事?”孝仁帝显然忘了昨日朝上的信口开河,不过贵人多忘事,也是在所难免。

    彭衡调整了一下思路,道:“永州各县乡受灾严重,江彬与严华所言皆属事实!”

    孝仁帝拍案而起,道:“彭爱卿何意?江彬与严华说了什么?请彭爱卿一一讲明,如此不清不楚,是何道理?”一席话说得无耻无赖,却底气十足。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彭衡差点没哭出来,时也命也,谁让自己这么不挑时候,知道战战兢兢,重新组织语言,道:“永州三十一县,五百又八乡,合计人数三十九万四千,受灾人数三十万,十室九空。缺粮六百万旦,缺银四十万两。臣等已从各临近州县调集郎中两千前去支援,暂缺草药”

    彭衡还在如数家珍般地慢慢计算,然而孝仁帝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只是前面两项,整个国库就空了。孝仁帝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憋闷,冷哼一声道:“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彭衡一脸错愕,忙闭了嘴,眼见孝仁帝已失去了耐性,更是动也不敢动。又听孝仁帝发问,赶忙地下头去。左右斜视,发现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都底下了高贵的头,这时候谁说话谁倒霉,当然最好的选择就是:罪不罚众!

    “说话呀,怎么了,都哑巴了,之前不是每个都聪明伶俐,才华横溢,口若悬河?”孝仁帝冷道,还是压下了火,不然一车子难听的话都有。

    “请皇上独断乾坤!”刘谨是孝仁帝不死不休,率先跪下。

    “请皇上独断乾坤!”其他大臣听言,正合心意,也都跪倒在地,附和着。

    孝仁帝差点没吐血,怒极而笑,道:“好一个独断乾坤,国家有难,却临事缩头,尔等每天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是这样忠君爱民的?好一个独断乾坤”说着不禁咳嗽起来,竟站立不稳,倒在龙椅之上,大口喘气。

    “臣等罪该万死!”把皇上气成这样,谁也不用教,自然脱口而出。

    孝仁帝已无力再听,挥一挥手。刘全忙尖着声音喊道:“退朝——”,然后扶着孝仁帝往后宫走去,一路上喊着太医。

    珍妃早等在路口,听见喊叫,忙接过,怒斥道:“乱叫什么,皇上不过累了,歇息一会就没事了”刘全也是急中出错,忙闭了嘴。

    却说散朝之事,刘本与沈有胜去职,刘谨与刘谕两人边走边谈,便已经分赃完毕,各各满意而归。

    李彦远远冷眼看着,两位王爷有说有笑,甚是和睦,不禁微微一笑,想道:“真的如目所见如耳所闻?这么好的机会,就没人会心动,还是在等对方出手?且让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