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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剑一吟,我以峥嵘饰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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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春正寒,能听到寒风经行的鼓荡之响,晴明不定之间、谷道风口之上唯见剑风劲疾。

    荒僻的山岭之上,正有少年振衣仗剑而起,终于在这两日的苦修、冥思之下,沈彦尘终是成就了一番有所得,天上是低沉的浓云密布,周遭是贫地瘠土的荒芜,而谷道风口的凛烈的风也吹出一片的肃杀,沈彦尘剑起剑落,心中也是叹谓:“如此的风土境况,可不就像极了自己现在的遭遇么?”

    在此刻,沈彦尘也是明白,其实人世之中的所谓通透,不是超越几个人、又或者得多少赞许,而是一个领悟、更是一个超越。就如那山涧峭壁之上的也松柏,既然天生以枯瘠险恶,我何不以此为乐,在这险恶境地之中谱一个搏杀,至于别人眼中的轻蔑、杀机,我只当是天地罡风过境。

    那些诸子百家、李朝皇室的权威种种,它于我不过是一个荒天阔土,在不悟之前我曾有所畏,可彻悟之后何妨不把这所将面临的险恶、接踵将至的的困顿堪称是历练,在此万难千劫之中,我自求一个从容,沈彦尘忆起那方才所见的完全的黑暗,手中‘冠冕’也是舞的更有气势,假如那真是个未来的写照,我有何妨惧世风凄、世事之苦,何不以我之冠冕,谱一场生命的峥嵘!

    行歌气塞满山林,生死迷壑动天光。

    僻野荒境一剑起,我以峥嵘饰冠冕。

    沈彦尘剑起剑落,只觉这招招式式都是要劈砍那一场压抑的黑暗,而此可所使的剑法却是不若以往的光华气度,但是在那中间真的是展露着天地峥嵘之意,‘冠冕’之剑离焰飞扬、流质盈盈,沈彦尘此刻使将开来,随着此时的剑舞之动,连日以来积蓄在此地之中的劲力也收到牵引,水蓝、赤火而色相交,整个荒僻的山岭之上便显出种颇为迷离的异象,一时间犹如片羽飞光,所见景物有种亦真亦假的情况。

    可观一剑横行其中,呈山石崷崪之相。再次之前,沈彦尘的剑术皆可说是自幼华彩,一招一式使用出来必是风流不必多言。但在此刻所舞的剑术之中,多的是岩峻峥嵘,不再一味的求那个一展一舒的好看。诚然,现在所使的还是儒门之中的‘配水剑诀’、兵道所传的‘心火之招’,可这两中本可说最是洒脱的武道之学,在沈彦尘使来却是呈现出迥异之前的殊形、诡痕。

    咋看之下,沈彦尘现在似乎是失了两套武学的章法,可是越是挥剑沈彦尘便觉自己的血液、脉动也在求一个共鸣,渐至多时沈彦尘只觉喉咙之中也是蠢动,最后也是忍不住低声吟道:

    荒野涧下少人踪,天枯地瘠飙肃杀。

    草木寻得裂壑土,有木络根岩峻中。

    不妨随风起一歌,剑舞萧瑟动尘息。

    何惧天高不可触,三尺炙锋惊晦明。

    诸圣扣钟击天鼓,帝辕仙药几年成。

    罩涧笼山氤氲色,水火相生淬此刃。

    世人盼听鸟语声,可知生息不则时。

    乘风骖云夜惊澜,求的峥嵘如冠冕。

    ……

    只听沈彦尘吟道最后声音也是越来越高,那手中名为‘冠冕’的剑也是舞至精深处,在那胶着的水蓝、赤火二色交映之下,沈彦尘所处的这山野之地也是如环境一般,而在这光景的迷离之间,沈彦尘已不像是在山岭之上舞剑,更像是走进了一个未曾被人所开拓过的荒野,或者说那该是先天地生人的真正荒野。在那异象之中,此中之地有山嶙峋峥嵘,山势之下草木罗生,更有流水、地炎经行,儒门之中常赞‘水德’之能,可或许世事求一个源头的话,水、火本也非是如后世一般的如何驯服,它们本就是生于人前,自天地荒芜之时,那草木也是生息在人类之前的。

    以人而论,诸子问道千年称古之先贤,上古之时帝轩辕制仙药求得长生,可复观天地,草木之辈仍是修其营养,它们微之可忽,但真正做到做到了‘天地峥嵘’四字,——何妨世间有那个几人称一个圣贤,又何妨我被冠以遭厄之名。古往今来称贤能者众,可今日再看,自诩天道传承者的那些人何尝不是一叶障目。

    ……

    我有一剑名冠冕,当以峥嵘饰其上!

    ……

    沈彦尘立时长啸一声,放声高呼这一声‘我有一剑名冠冕,当以峥嵘饰其上’,而此时沈彦尘一剑朝着那山涧之水刺去,剑风习习裂空去,一剑之下那山涧之水终是倒涌而起!

    少年的这一声响彻天宇,一声之中有着热血之沸腾,一声之下更像是惊了那早春的寒,沈彦尘抬眼朝着那山涧流水看去,朝着那岩石峭壁之上的野松柏看去,最后抬起整个头颅,朝着头顶之上的天幕看去,此时看不到漫天星斗,可沈彦尘知道它们都在。沈彦尘看着头顶的天,他晓得从今以后,这个天荒地野便是自己的欢场,既然生命之中有着这么多的坎坷,一草一木栖神明、草木经霜犹不绝,何必低眉于所谓的诸子圣贤、何必祈祷于不可知的天地大道。

    看着山涧之水倒涌而上,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手,整个山涧之水才恢复了正常。

    沈彦尘知道自己终于成了。也是晓得白诚轩再次停留那番心意,自己终是不曾辜负。想起『稷下学海』之中,程无逸曾说,当年商恨雨能以剑术让『乱云飞瀑』之水倒流,而此地的山涧之水,论水势之盛、水量之丰沛都是比不得稷下的『乱云飞瀑』,但沈彦尘也是知道,今时今日便是几日的心得、窥悟,已然自己真正有了和周子期这等武道名家的交手之力,或许下次交手之时便不会如上次那本狼狈。心念于此,沈彦尘又是不由得起程无逸来,假如诸子百家、李氏皇族对自己是非杀不可,那再见程无逸之时,自己又改如何去做,而敦厚如程无逸,他又会如何做?

    就在这时,沈彦尘却是猛的眉头一皱!

    少年举头向上看去去,只见山涧水流之上,有黑衣之人越空而下,整个身子像是黑夜之中扑杀猎物的鹰击爪撕,整个人借着从高空略下之利,更是平添莫大威能。沈彦尘观来人身形、招式便觉出定然非时白城轩有心试招,而此等来势分明是有击杀自己之心,可若在数日之前,沈彦尘或许还惧,但既已有心求那份峥嵘,又何必有那不该有的畏惧之心。

    沈彦尘掣剑而出,所使正是几日以来所悟的剑术,往日里那些剑法使清华流畅的击技,但在此时沈彦尘的剑术便是显着一分古拙之意,此一剑自下而上使出,正是方才使得山涧之水倒流之招,那袭来之人起先只觉少年所使剑法不过入戏,可便在两人快交接之时,咋一接触那激荡的剑风,不由得大叫一声:“这是什么剑术!”,只听‘嘶’的一声,那人身上黑衣已是为剑风撕裂。来人也算是了得非常,身形在空中硬生生以腰身一扭避开。

    沈彦尘本再欲追击来人,可就在这时也是新生警觉,只见四周的土地、山野之中已是无声无息只见冒出八个人来,这几人出现的毫无预兆,若非是沈彦尘几日已略有见心明性之能,方才若出手追击半空之人,难免要为这八人偷袭。

    那从山崖跃下的来人,身子早空中一震,脚尖在山崖峭壁之上踩踏几脚才稳住身形,甫以落地,便看着沈彦尘道:“这是什么剑法,竟是如此古怪异常。”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腰背似乎是有点驼,将沈彦尘围在中间的八人也是一身黑衣,诸人身上虽是看不出杀手的精锐气息,可其中又有着沉沉如日暮的衰败之像。

    那腰背略有驼背的人看着沈彦尘,问道:“你可是沈彦尘?”来人显然是这群之中的头领。

    沈彦尘心知来人方才不言不语便是朝着自己出手,只怕早已知自己身份,回道:“本就知晓,何故又要再来明知故问。”

    驼背之人缓缓道:“既是正主,那边起棺送葬!”这话却不是说给沈彦尘听的,此人话音一落,沈彦尘便觉出一种鬼气森森,但见将沈彦尘围在中间的八人起先是不言一语,而驼背的一声‘起棺送葬’像是一个暗号,只见这八人也是沉声呵道:“起棺…送葬”,这声音之中带不出一点人气。

    听着那句‘起棺送葬’,沈彦尘的脸色也是不由得一变,只因在那八人齐生喝到一声‘起棺…送葬’之后,沈彦尘便觉四野之间竟是收声,便是谷道风口之上的风也停了下来,然后有一种沉闷在升腾而起,骤然的沉寂之中,便听那八人一人吐一字。

    阴——摩——罗——鬼!

    千——棺——过——境!

    在叨念这‘阴摩罗鬼、千棺过境’之时,只见此八人渐渐屈伸以手伏地,此地本是荒野郊野,山岭之上也不过是多是些枯草、石砾之物,可这那人双掌伏案在地面上之时,诸人的双掌之上也是散发出黑色的气息,那胶黑色的气息流传,渐渐这胶黑色的气息不住蔓延,竟是将诸人手掌之下的草木、石屑也浸染成一半颜色,八人手下的胶黑色气息竟是续断相练成一个圆,又听八人齐齐呵道:“起!”,八人手掌一提,便听有清晰的破土之响,便见也是胶黑色的物体出现在八人身前。

    便听那驼背之人道:“吾等苦追数日终是寻的你们行踪,而今日便是你们的命丧之期。”

    沈彦尘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出现的的八件颇为雷同之物竟是黑色的棺椁。

    猛的,沈彦尘也是明白了过来,起初之时看来人有鬼气森森之装,还以为是如‘魑魅魍魉’那样的泉下之人,可看着破土而出的胶黑色棺椁,又参思着那‘阴摩罗鬼、千棺过境’八字,最后只听沈彦尘慢慢说道:“原来你们是『糜芜岩』上『帝子阁』中人,只是我也是有些想不通,若说诸子百家、李氏皇族杀我那还是有着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你们这群人,或者说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为何也想要取我性命。难道说草野之中名列‘三王四寇’其中的‘阎浮帝子’,也想借杀我的这份功绩献媚李氏不成。”

    那黑衣驼背之人立时回骂一声,道:“我们『糜芜岩』中可是随随便便屈膝伪朝、伪帝之人,难道我们『糜芜岩』要杀个人,还一定需要个理由不成。”

    沈彦尘嘴里不由得轻哼一声,也是如这人所言,便是胤国之中这些年有李胜峰的『京华卫』制衡草野,可这于承于乱世烽烟而生的‘三王四寇’,这些人、还有这些势力可算得上是堪比诸子学坊的天下暗流,所谓胤国华土之中的大野龙蛇势力,『糜芜岩』绝对算得上是其中的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