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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机锋交错,从来善恶无定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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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诚轩说话之间,已是将本身内劲从手掌之上暗暗送入沈彦尘体内。两人皆是修习‘尘埃秘术’之中的‘祲氛内息’,兼之此术本疗伤只用更有奇效,沈彦尘的脸色也渐渐不似方才那般苍白,于是老人慢慢说道:“今日得释宗之中的大德高僧逼杀,却是迫得彦尘你武道之上更有精进。”看着沈彦尘手中那动若流火的离焰、静若止水的剑身,白诚轩略一思索,续道:“你初窥此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且收起手中之剑。”

    沈彦尘点头称是,但见少年手中之剑离焰飞散而出,拿下飘散的流质像是火焰、又想是逸散的水滴,不多时之后皆是消失不见,这是听沈彦尘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伯伯,我也想给这柄剑起一个名字。”

    听到一个‘也’字,猛的让白诚轩想起了当年将所修‘无剑之剑’起名『天扉』的谢厌兵,白诚轩知道在这一刻,只怕少年的心里想的也是那个‘凤翥’谢厌兵,白诚轩慢慢的说道:“你要走的路必是只属于你的路,那是你自己所选的‘道’,至于这剑名伯伯也很想知道,你到死会将它称作什么?”以白诚轩的睿智如何看不出其实少年有此举,也是想学谢厌兵那般表明心中志向。

    沈彦尘仰起头,朝着黑沉沉的天空看去,朗声道:“伯伯,我想将它叫做‘冠冕’!”

    ——冠冕!

    白诚轩喃喃的念叨着这两个字,白诚轩知道在这九州六国、天下群裔之中,华族之民素来最重衣冠,而衣着华盖种种最为高显的便是头顶之上的‘冠冕’,它可说是代表这一个人的地位、权利、财富,是以相对比边地五胡,华胤治国素来便自称‘衣冠上国’,这不仅是汹汹国势的象征,更是一种凌家诸胡异族的文明表征。

    这时便听沈彦尘道:“伯伯我想做主宰自己的王。”只听沈彦尘慢腾腾的说道:“我不知道几年之后,当我到了那个能行弱冠之礼的年纪,是否那时父亲能为我戴上一顶象征成年的帽冠,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明白,我或许真的等不到那日,所以我想从今天起称为自己的王,我要自己加冕自己,然后用名为‘冠冕’的剑去守护自己,也要用这剑刺破诸子百家、天下大能的虚伪和怯弱,用我的名为‘冠冕’的剑,将他们那天道之下的冠冕堂皇刺个通透。”

    白诚轩道:“素闻古之帝王有‘衣冠华盖、服冕乘轩’之说,那伯伯便做便做那个能载你一程的车轩。且看看着天地之大何处不能驰骋,再看我们这一老一少,抗不扛得住诸人的‘天下大义’。”那么的一瞬间,白诚轩似看到一个可堪万里驰骋的天地,而自己便是少年脚下的轩车马架,那一场驰骋自天地交接处来,又往另一侧的天地交接处去。于此,诚轩也是明白,或许此时伯伯还能载你一程,可到了最后未知的路却都要你自己走下去。

    这时听‘地藏王’道:“小檀越既有独立人世之念,何不求一个从入世至出世的法门,而我释宗最是讲究心无挂碍,修持佛法更可懂因果流转、诸业解脱,可说是正和小檀越心中所求一人一心成一天地。”‘地藏王’也不愧是『灵隐禅宫』之上的大德高僧,心知此时有白诚轩在侧,便是要在出手取沈彦尘性命已是不可谓。听了沈彦尘方才所言,心中却是欲以佛门辩才之能折服沈彦尘。‘地藏王’心知未必能以言语感化对方,梵语轻声已是带着一种感召人心的愿力,求的便是以佛法之说浸润对方心性。

    孰料‘地藏王’说辞刚毕,白诚轩便笑道:“尊者还真是锲而不舍,如此苦心倒是白费了,你们这释宗虽是遁隐已久,可其中所求的更多万法皆空之说,此时何必非要穿凿附会煞费苦心,收起你心中那点念想吧,也不是老夫不信尊者辨才之能,只是和这孩子相处日久,我却是知道他要的不是一个空灭之境。而是真真正正的为人之感,要的是存身天地的自由和真实,而不是归于一个空寂的虚无之中。”

    此刻八童子也是将散落地上的繁饰拾起,‘地藏王’看着白诚轩道:“檀越之言,可是要和小僧辩经不成?”

    “不敢”,白诚轩摇头道:“尊者倒是误会了,老夫所言非是要和尊者辩经、论道。而是想告诉尊者。”白诚轩言语一顿、眼眉一抬,续道:“在老夫面前收起拿无用的心思,那儒门稷下欲以‘天地纲常’为用裹挟天下万民于其中,而你们这释宗虽是久已不现尘世,可老夫方才蛰伏在侧,所见的却也不过是一种臭味相投的自以为是,在方才的那《佛本生十方浮屠》之中,诸天神佛之的浮屠突成地狱变相,想来对于事有两面、生死互悖的道理你们这一门倒是研究的深刻,只是所谓的佛陀或许真能有一个无欲无念、无喜无悲的空灭境界。可你、还有似你一般的僧众却是没有的,你们是僧而不是佛,所以你们仍是在苦苦的求一个‘极乐净土’,哪怕这其中已然是刻意而为。此一念太执,就好像是儒门之中的才俊自以为自己是所谓‘天道之传’。可真的说起来,你们这些人其实和升斗小民并无区别,可在你们心里却埋着最是坚固的卓于他人的想法,也真是彦尘方才所说一般,…你们这群人啊,凭的又是什么,你们何尝不是卸身陷地狱变相之中,而自以为佛国可期的黎民百姓。”

    白诚轩口说非是要辩经、论道,可这一番言辞却是一口气说出,好半晌才听‘地藏王’道:“檀越之言咋听之下颇为有理,可你言语之中不也太过执于‘己身之道’么,檀越这番见识可说近乎诸圣、大德,可大德、大能之人修持最后,必然是发无上宏愿,以经济天下黎民,更以自身所悟为亿万世人开明灯一盏,檀越所见普度众生之心怎能为‘执’,天下众人之中若没了承天景命的大德、大能之辈,如此的十方天地之中,亿万之民岂不是如无头苍蝇。”

    白诚轩自幼遭逢家变,久历世事沧桑之变,又因恩师张释之也是泉下之中难见的文武全才,因此白诚轩也非单单之时个武道有成的武夫,便听白诚轩道:“我之言语重‘己身’之道,但求一人一心的纵横无碍,或许其中是有些失之偏颇,在你们的为民之心下何尝有不是将亿万黎民视为无智的庸碌之辈。你们这自诩天道传承者的贤德之人,那不也是比我更多一份视民如蚁的心么?”

    ‘地藏王’道:“檀越之言实在是有言过其实之感,得听檀越数语,其中所言本座虽不认同,可本座心中也知檀越心性、心思如何,而便是檀越和我再开杀局,只怕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今日既然势已不可为,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口诵一声‘阿弥陀佛’,‘地藏王’足下一顿,整个人已是飞回挺悬在梓树树顶的法幢轿子之中,八童子手执佛门繁饰随后而上,八人再次抬起这顶庄严法轿,又梵音阵阵,不多时这出身『灵隐禅宫』之中的释宗高僧已是飘然远去。

    见庄严法驾已经远去,沈彦尘也是舒了一口气,这是却听白诚轩道:“在回转『息兵堡』之前,伯伯倒是想让你先走一趟东南之地。”

    ………

    在庄严法轿一侧童子低诵佛号,语带不解问道:“方才为杀那小檀越,世尊已有破杀生戒的无惧之心,为何在那老先生到来之后,世尊和他只是机锋相辨,然后便就此离开。”童子言语之中带着莫大的疑惑,跟在尊者身侧已久,他更是知道便是对方如何厉害,可以‘地藏王’之能绝对是不会有什么畏惧之心。

    法轿之中听‘地藏王’道:“那白姓施主虽是厉害,更兼之他自身经历多有舛途,此人一身武道可说就像是天荒地野,既剑蛮荒万里,可细看之下又有份与人不同的悲悯,我两人机锋交错也是相互试探,他若心中只剩凶戾之气,那彼此之间一战必然难免,而本座更有佛门心法为内用之基,最后败他那是无疑。只是言语机锋之中,本座又见其人言语更有不同于我佛陀遗法的慈悲之念。”

    又有童子心中不解,问道:“世尊所言弟子不能明悟,但请说法。”

    法轿之中‘地藏王’道:“我们修佛之人毕生研习之道可说皆是自佛陀而来,我们信奉佛陀、修持佛陀遗世法,可真的说来‘世本无佛、但人人又皆可成佛’,所谓的‘佛’便是修持二字,我们研习佛法更要有‘佛本为人’的心,我初时欲杀那小檀越,只因见其凶悍狂暴之处如天魔惑心,一身上下皆为兵燹之焰所浸,若在长久即便我不杀他,那小檀越心智也必自崩而毁,我杀他也是祝他造的解脱。在后来那小檀越为人所救,我却是想知以那位白姓施主心中的不同于佛门的慈悲,还有他的一身见地,他又会将小檀越引向何方。”

    众童子皆是聪慧之人,略一思索齐诵一声‘阿弥陀佛’,法轿之中‘地藏王’吟诵一声佛号,续道:“本座佛法未精,是以渡不得那小檀越。不过善恶之心本也是种修持,世间修行之法也未必只在空门之中。几日传闻稷下之中『未平宫』已然现世,那其中可说是儒门千载气力所在,便是有白姓施主护卫在侧,可『未平宫』众人若要杀他二人也非难事。孔圣弟子犹存一念之仁,我们又何必逼人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