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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吹旧年,谁记当年英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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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发呆的看着已现残旧的石碑,转头又瞧着眼前的残破、倾倒的土墙,沈彦尘倒是心神间有些恍惚,也正是因此并没听清楚蒙面之人的言语。虽然已经是开春,可经历一个严冬草木皆是未现一丝绿意,夜色之中朝着石碑之后望去,所见是干瘪的显得僵死的树枝,影影绰绰之间显出一种森森然,在那树影之下是一个一个错落的土包。

    自己乃是兵道之家出身,沈彦尘对开胤之后九州六国征战之事知之甚详,而这『义勇忠烈冢』正是开胤之初北征将士的埋骨之处,沈彦尘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长槊指地北,提刀驱狄虏。万里征程路,不惧骸枕野。三军搏悲风,此身刀戈间。袍泽共赴死,何妨尸长草。”

    那蒙面之人扑哧一笑,道:“不就是个山野之中的乱葬岗么,你瞧个石碑还能掉这么长的文!”

    沈彦尘喃喃低语‘乱葬岗’三字,慢慢言道:“原来你带我来此处,自己确实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什么乱葬岗,而是当年随胤太祖北征阵亡将士的埋骨之地。”『息兵堡』被誉为兵道之千年祖庭。自小叔叔沈吟歌教他兵略、战阵之学,可真的说来讲的最多的却是战争的残酷,可说这‘古来沙场几人回’的道理说的最是通透,是以,沈彦尘心里对死于战场之中的亡者总是有一种敬重。

    那蒙面之人当下便道:“你说的什么埋骨之地谁不知道,可现在不就是个乱葬岗么,我知道你是出身『息兵堡』,可没想还真个爱学儒门之中的酸腐。”自己虽然家学渊源,见识也自不凡,依靠本身所学武道之技,虽是瞧出这地方乃是『济宁城』怨戾最重之处,可沈彦尘方才所说还真是不知,也不想对方小看了自己,见沈彦尘不再说话,随即续道:“怎么害怕了吧!要不你就认输,要么就跟着本公子再往深处走。到时候…”说着便自己迈步朝石碑之后走去。

    沈彦尘心里也想知他到底打什么主意,随即跟其身后。越过这一方高大石碑,经行之处皆是一尺多高枯草遍地。甫行数步便听草丛之间窸窸窣窣,这地方常年少人来往,两人一番动静竟是惊起不少狐鼠,蒙面之人在错落的土冢剑是看来看去,沈彦尘也猜不出他有什么打算,可见着这当年北征将士埋骨地竟是荒凉至此。

    如今的胤国称不称得上盛世,沈彦尘不知道,只是看着土墙之内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冢,心中也不免起嗟叹之情。…时至今日,倒真没有人再记得当年开胤之时的将士了。在那残破的土墙之外,是胤国的国势日张、五胡老朝,更是一个已经改年号为‘承平’的时世,只是如今胤初的帝业勋功还在为人所称道,那些往昔的英杰仍被口口称颂,沈彦尘知此处所埋的皆是开胤之后,北征狄胡阵亡将士之骨殖,『义勇忠烈冢』之名更是开胤帝君李鸣珂所起。

    世人常说‘太祖定鼎,景帝治国’,只是当年开国帝君逝后,在渐渐安稳的时局中,为着山河社稷而死的兵卒已然渐为世人所忘却。

    万壑争流朱殷血,染出繁华正盛时。

    几多风云摧旧年,吹得坟茔荒草间。

    当年胤国虽立诸胡稍退,可华、胡之间的干戈并未止息,诸胡之中论及军势北方狄胡可说最是强悍,便是地处冀州的『君临城』也常处在北狄窥视之下。胤国诸制皆遂古制,近郊为五十里、远郊为百里,以致那时常有‘逆胡窥帝京,狄马驻远郊’之处,可说北方狄胡是胤国的心腹大患。为此在开胤散年之后,胤国便展开了一场浩荡的北征,此战也是自离崩千年以来,华、胡之间最为残酷的战争,在最后胤军北渡易水,终于是攻下狄胡盘踞数百年的『蓟城』,狄胡经营已久的『蓟城』被破,可说是元气大伤,但于胤国也是疲惫不堪,最后两国便在『蓟城』城下定下‘胤军不北上,狄马不南下’的盟约。其后不久,李鸣珂建‘文武双府、征戍四镇’,『蓟城』也称为『镇北将军府』驻地。

    因着这段战事之故,以致于沈彦尘对于极北的幽州的印象皆来自于唁文《易水寒》,据说当年北逐狄胡之时,胤军狄马在敕勒山、易水一线对持三年之久,双方死伤近十万众,尸骨覆地无人收,涛涛易水尽位亡者之血染红。战场之上戾气冲天以致飞鸟不能从此过,愁云惨淡如天幕如昼,天阴之时便有阵阵鬼哭之声而作。

    为此‘帝师’宇不凡便做《易水寒》之唁文抚之。

    山岳无声,夜鸟嘶鸣,长风正冷,江水深寒。垒土冢于易水之畔,奠我袍泽,诵唁文在阴山之下,吊我昆仲。冀兖从征、荆扬入募,北走万里,此身寄锋刃之间。昼击狄虏,不畏弓矢之强。夜渡冰河,命成刀戈之属。天寒地苦,积雪没胫,坚冰在须,指肤伤裂。纵劫辎重,横攻胡马,刀来箭往,惨烈之况恒古未闻。兵卒用命,将士拼死,武功之利贯达千秋。白刃交而宝刀折,两军峙而生死决。战幽州、死疆场,尸长草、骸枕野,此大丈夫雄壮之至哉!然,袍泽昆仲谁无父母,三军兵卒谁无妻儿?其存其没,其家莫能知,呜呼!身死异乡马革裹尸,何时能归故里。其魂其魄其亲不能祀,保家用命,卫国身死,忠骨精魂何所依?

    离朝既崩,诸侯力政,文武失具,异胡进边,百姓维艰,命若浮萍,天假强胡,凭陵杀气侵略九州,此吾群裔亘古未有之窘境,生死存亡如为火炙。千载间,列胡做猖欺我华裔。煌胤已立,其命维新,扶华厦与将倾,匡天下于即亡。今三军用命,驱驰千里,戮力向北,翦异诛胡。久经灾厄,神州终得复兴之望。布祭做奠慰我逝者,义勇忠骨,重整河山,青史英魂,万民做仰。

    据说那时其文宣扬,天地为之愁苦,草木为之悲戚,狄胡兵马闻之也为之动容,幼年在『息兵堡』之时沈彦尘便会诵读这首唁文,由此可见当年北征战事之惨烈。开胤帝君李鸣珂也说‘将兵十余载,未见有战烈与此战’,神州九陆,北地幽州最是苦寒,可经年累月之下众亡者尸骸也是只剩下皑皑白骨,便是收整也没有那么多棺椁可用,最后收整的白骨竟是垒如骨山。帝君李鸣珂见之也是单膝一拜,三军伏地尽是悲哭之声,李鸣珂也不愧是王霸之属,言到:“北征数载,却使众军死此苦寒之地,怎忍义勇忠烈埋骨他乡之地。”是以,活着的军士回转之时,皆是仰头长泣,都是呼喝者: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写!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在战事结束之后,浩浩荡荡的车马非是商旅,而是胤国派出收整尸骸的人马,最初之时,本欲将按众军尸骸送还故里,只是此事浩大、繁琐,于初立的胤国也是有些有心无力,最后在‘帝师’宇不凡的建议之下,便在冀、兖交接、最接幽州的『济宁城』修筑『义勇忠烈冢』。其中埋骨八万多具,墓冢仿军营之样貌以夯土垒于外围,更在周遭多植桑树,于内栽植梓树,也就谓之‘桑梓’(故里)之意。

    就在这时便听那蒙面之人道:“就是这了,我们就在这比个输赢。”

    沈彦尘环视周遭,只见此处坟茔涂色较新像是个新埋亡者的坟丘,心中也是诧异,沈彦尘却是不止,在开胤之处这『义勇忠烈冢』还有官家之人打理,可随着世事的越来越安稳,渐渐胤国的官员们也就忘了这处地方,到了如今这地方变成了如今模样,原本是烈士的埋骨处,如今到真是『济宁城』的乱葬岗,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有些为人仇杀的…可说大多是些死得不怎么清白的人,在这承平的世日里便被埋在『义勇忠烈冢』中,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戏谑在里头。

    蒙面之人道:“这里可离着你的白伯伯远了,等会可别说本公子欺负你。”不待这话说完,沈彦尘蓦地便觉有劲风鼓荡,直扑自己面门而来。兵家‘心火之力’本就淬炼人之五感,沈彦尘反应也是极快,沉腰下势、背心后仰,身形一转可谓是一气呵成,见沈彦尘避了过去,蒙面之人笑道:“不差、不差,可惜今天你是输定了。”

    只见蒙面之人双掌腾挪纵身而来,以沈彦尘如今眼力竟是看不清那双掌如何运势,心中正自诧异,却觉那人左手已是探在自己肩膀之上,方才两人追逐多时,沈彦尘已知来人绝非什么武道之中的高手,可此时,来人双掌飘忽竟是难窥丝毫路径,沈彦尘肩头一侧,足下掠出一丈,道:“这是什么障眼法?”

    蒙面之人道:“怕了吧!少见多怪,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

    说罢又是双掌探出,沈彦尘便见双掌又与之前不同,方才是难窥踪影,如今却是幻影万千。若是白诚轩在此,必然是能瞧出这乃是‘泉下忘川’之中和‘役亡术’并称禁忌武学的‘幽冥鬼手’。两人相处片刻,沈彦尘已是觉出对方也是少年心性,因此也是不敢出重手,本欲躲避开来,却不想蒙面之人欺至身侧,双掌又是一套完整的擒拿术。

    沈彦尘也不敢迟疑足尖在地上一挑,捡起那地上一截枯枝,出手便是‘配水剑诀’之中一招‘重峦听川’,沈彦尘手中虽只是一截枯枝,可其中剑意既有配水之灵动,有藏重峦之持重,看不清对方招式,可‘重峦听川’此招攻守兼备,沈彦尘也是不惧对方。可剑式一出沈彦尘便觉不妙,一剑刺出之后,只觉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竟是将自己往漩涡里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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