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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舐犊之情,水冷鸦鸣命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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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诚轩说道这嘴角也是不由得微微颤抖,灰白头发下的双眼渐自一闭,然后又慢慢睁开。似是不忍言说,可那日的情形又何曾止于不忍二字。白诚轩声名昭著久为人惧,素来便有份高傲的自持,只是这一刻,沈彦尘在老人的神情中似看到当日的情形,能于性命的生死关头言一句——‘我死,你放了我儿子’,这或许比不上谢厌兵那遗世独立的大气魄,可其中所蕴的那份亲情之系、父子之情却又是另外的一种壮怀。

    只听苦笑一声,白诚轩道:“他这人啊!…便是那时年幼,我也知父亲是个颇为懦弱的人。我们白氏一姓久工文墨刊书之事,父亲可说是一身的文弱之气,或许他称的上是有些才气,可真是称不上有多大的能耐,何曾料到那时为我性命他竟自愿赴死。李鸣珂说完之后瞧了我一眼,道‘以我方才所言,这孩子本也是脱身不得,可念你有此慈父之心,这孩子的生死如何但由天定。’,李鸣珂说罢便将我从父亲怀里抱起,迈步朝着作坊之外。父亲也是急忙起身跟在李鸣珂后面。”

    白诚轩叹了口气,也像是要理清自己的心绪,道:“李鸣珂也算是心思缜密,你道他想了个什么法子,他所说但由天定竟是将主意打在那湖水之上。『暨城』崔家制玉已久,作坊之中的器械多用水利催动,因此水面宽广看起来是湖,可湖水并不是不流动的死水,宅邸之中的水本是掘土引河水而成,哼…李鸣珂将我抱起之后,放在小舟之上。转头对我父亲道‘他之生死尽付于天地!’。…呃,父亲也是没什么别的办法,最后走过来喜爱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勉强的笑着对我说说‘轩儿不怕、不怕’,最后也是眼睛泛红,直到父亲渐渐哭出声我才觉出了害怕,立时也是兀自的大哭起来,想从小舟之上下来,可李鸣珂将父亲拉起身来,一掌朝着我所在小舟拍出,一叶孤舟便顺水疾去,我趴在小舟之上又不敢乱动,只得朝着父亲大喊大叫,可到底是越行越远。”

    好半晌,才听沈彦尘弱弱的道了声“伯伯”,在沈彦尘心里他想不出该说何等的言语去安慰老人,少年也明白以白诚轩久历世事的资历,实则不需要自己去安慰,可想一叶孤舟之上一个孩子嚎啕大哭的情形,沈彦尘的心还是仍不住一痛。

    白诚轩低声道:“小舟是越行越远,我慢慢就看不到父亲和其他人的身影。也是模模糊糊之间,在那‘五姓’俯首在地的‘五姓’众人中,我竟是看到父亲缓缓的直起身子,远远的朝着我挥手。可渐渐也就在也看不到了。”

    微微的仰起头,白诚轩缓缓的闭起眼,在老人的已生皱纹的眼角沈彦尘看到泪水,“小舟不知道飘了多久,我渐渐也是哭不动了。那时夜色已深,我趴在小船之上朝着两侧望去,所见的便是两岸葱葱郁郁的芦蒿,能听见的只有夜枭的凄厉嘶鸣。那时可是个乱世未定的局面,顺水飘摇竟是遇不到一个人家,我整个身子蜷伏小舟之中,也不记得到底过了三日、还是五日,饿了就喝河里的水,可最后真个是饿的气息奄奄。”

    白诚轩的声音猛的一拔高,沉吟道:“或许真是老天不愿收了我的性命,只怕再有一半日我便要饿死。昏昏沉沉之间只听耳边有‘呱呱呱、哇哇哇’的嘶哑叫声,那时我已然是神智有些恍惚,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可饿到极处竟是一把抓住就往嘴里塞。嘿…一口要下去只听得一声粗劣嘶哑的鸣叫,那血虽是腥臭,可其中的温热却是冰冷的河水远不能比。那腥臭的血顺着食肠而下,借着这股子温热,我终于是缓了神来。这是才发现嘴里咬着得乃是一只血淋淋的乌鸦!”

    人常说‘乌鸦食死人’,一只乌鸦在落在小船之上聒噪不休,其实是以为那时的白诚轩已死,却没想到最后成为别人的腹中餐。该如何去想象这样的场景。——一个年级尚有的孩童,在饿的奄奄一息之时他一把抓住乌鸦,咬在乌鸦的脖颈间,不住的吸吮乌鸦的血,不只是饿的无以复加,更是贪图那腥臭血液之中的温热。

    沈彦尘心中也是登时觉着一耸,沈彦尘是自幼失怙,因此常是以此为内心之中的的苦楚,听老人说道这心里便有种如针扎的疼。

    白诚轩道:“最后乌鸦扑腾几下翅膀再也不动了,我已是缓过神来心中也晓得了害怕,一把将这死掉的乌鸦让了出去,可乌鸦挣扎时候零落的羽毛落下不少,我手掌之上又是血迹斑斑,不免沾了不少羽毛,我看着带血的手又是吓的哭了出来。这是却听有一个人道‘天生万物必经衰亡而见生死,你若不吃鸦,它便要吃你。而今你能活下去多赖这只乌鸦裹腹。你方才张口噬咬是饥不择食,为何事后又是显得如此害怕。’

    沈彦尘也已是明白过来,这说话的应该是白城轩的师傅,也就是‘泉下三脉’之中‘埃土’一脉的上代宗主。

    便听白诚轩道:“话音一落,便见不天空之上成群结队的乌鸦铺天盖地飞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就像是天空之上飘来浓密、硕大的乌云。‘呱呱、哇哇’嘶哑而鸣,可看着这等凄厉、惊怖的场景,我心里却是不知害怕,更是止住了自己的哭声,那时我心中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在离开父亲数日之后,我终于是遇见了一个人,出声道‘救我,救救我’。至此以后我便跟在师傅身侧,我师傅便是‘泉下三脉’之中‘埃土’之主,他本名叫做张释之。不过那时江湖中人因他迅若飞鵺、飘忽如凫之能,也把他称作张鵺凫。师傅救下我之后,询问之下带我又返回『暨城』崔家,待回到那作坊之后已经是人去楼空,后来便欲带我回白氏老宅,却听我们这白、刘、姜、郑、四姓竟是一夜之中遭了屠戮之祸。”

    沈彦尘语待愤怒,急忙道:“难道、难道最后李鸣珂、宇不凡竟仍是未放过你们‘五姓’中人?

    白诚轩道:“这你到是错怪李鸣珂了,说来为对付谢厌兵,我们‘五姓’早早便是在李鸣珂的监视之中,那夜惨遭屠戮的不仅是我们‘五姓’族裔,其中更有李鸣珂所布不少暗探、兵卒,李鸣珂是早早便将崔家之人迁往他地,因此‘五姓’之中只有‘明珠无瑕玉门崔’得以保全,待后来胤国得立,崔氏众人也是被豢养『君临城』中,想来李鸣珂还是对当年事心有余悸。而另一面上师傅带着我诸方探寻,也是发现一夜之间屠戮‘五姓’的竟像是一人所为。”

    沈彦尘惊声道:“一人,…这怎有可能!”

    只听白诚轩道:“这惨遭屠戮的四姓之间,彼此地理相隔少说也有百里之地。一夜之间狂奔四地,更是杀人无算,便是今日的伯伯也不敢说自己能做的如此轻易,更是出手之后让后人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起初我还想着报仇雪恨,可毫无线索也就淡了这份心思。只不过跟在师傅许久,渐渐伯伯也是武道击技略有小成,便也想着刺杀李鸣珂,那时李鸣珂已经是开胤称帝,要杀他谈何容易,有次终于是给我逮着机会,但是以武道论我那时还真是比不上李鸣珂,最后幸得师傅出手相救。…师傅便言‘我要报仇须先胜得过他才有胜算’,因此我也就越发勤于武道击技之上。只是师傅本就是武道之中的好手,我要胜他非是一夕一朝之事。也是未曾料到开胤未至十年光景,正值壮年的李鸣珂却是暴毙南巡途中,我也渐渐收起了报仇之心。”

    沈彦尘用细微的声音说道:“伯伯,其实你也觉着自己的父亲并不懦弱,是不是。”

    白诚轩沉吟不语。——事隔多年,如今自己也越见年老,可何曾能忘了那个朝着小舟之中自己挥手的父亲。如今去看的话,那日可说是白诚轩生命中的岔口,正是这个看似懦弱的父亲给了他生的契机。纵使狂傲,于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说来白诚轩总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活在父亲的护卫之下。心高气傲如白诚轩,有何尝不也因此埋怨父亲那时的决定,而活着、活下去既是对父亲的回应,虽然那时自己不走父亲仍是不免一死,可自己活着就像是永远的亏欠这父亲。

    就在这时,沈彦尘便见白诚轩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是啊!…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颇为懦弱的人,可实则内心是坚毅的,他是个好父亲。”说着白诚轩便将手伸到袖口之中,随即拿出一个布做的颇有旧色的物件来,然后朝着沈彦尘递了过去。沈彦尘拿在手中,看了会方才认出这是个香囊,不过上面的丝布已然是褪色,也嗅不到香囊上面的香味,便听白诚轩道:“这香囊虽然破旧,可自小便带在我身上,伯伯久历江湖搏杀。虽有薄名在外,可也真说得上是身无长物,这香囊也算是伯伯真赠予你的个物件,你且手下。”

    看着自己手中显露旧色的香囊,沈彦尘明白只怕这是老人自小随身所带之物,或许还是出自老人的母亲所制,可说是老人随身的信物,其中更是有着份传承在里面,如此赠给沈彦尘,实则是把自己当亲人看待,沈彦尘不敢去推辞,也不愿去推辞,只因他早早就将老人看做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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