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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白月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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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金猿看着涤生,脸上竟露出哀求之意,仿佛那套小儿衣衫对其而言如同至宝一般。

    涤生向其道:''这可是被你所伤?''

    金猿连连摇头,嘴中连连发出猿语,真向那衣衫比划。见涤生难以理解,又小心地靠近,看着涤生的面色而将衣衫取过,作出一个怀抱的动作。

    涤生奇道:''难道这还竟是你孩子身上之物不成?''

    那金猿似通人语,闻涤生此言竟点了点头,随后竟双目流下泪来,双手比划着各种动作,嘴中语声不断,只是仍不能清楚传达其意。

    涤生正感诧异之际,那送月花却在空中幻出白花无数,空间如多了无数水波一般在涤生面前蔓延。他哪里知道这是那啖星帝的花魂灵音已录入了自己灵珠之中。却只见那金猿犹带哀伤的双目之中,如同水影绵延,逐渐拉开片片幻景:

    平湖草坡之上,雪峰如一条白玉缎带,将四围青山裹入朗朗煦风之中。一只年幼的金猿在雪峰上下自在纵越,将天池为镜,将群岭为厅,四季的高云日光就是它独自的家园。没有同伴,没有天敌,这方圆百里之内,仿佛只有它一个灵长,终日嬉戏,无忧无虑。

    只偶尔在疏云朗月的夜晚,它会挂在一棵龙柏之上,垂望那一池湛蓝的高山湖水。

    多少年前,这池中飞起万丈火焰,化作的漫天红珠将整个山原染遍。母亲带着他们三只幼猿惊惶地在林中飞驰,而天上陨石般的红球却似要将每一株林木化为灰烬,要将每一寸山土融为稀泥。被火光包围的它眼中竟是通红的恐怖,无处不在的赤红恶魔的长舌要将自己吞没。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母猿岂能将最后的骨肉葬送,在淬火绿木即将轰然倒下的时候,奋力将它掷向高处的一块山石。它就在那山石之上看着无边红光将力尽的母亲慢慢吞噬。

    它自然不晓那火雨是修道之人与湖中万年蜃妖斗法所致,只知今后生涯需避过一切危险的生灵。

    在这高原之上,它已独自往来数十年,渐只以这一方天地只有它一个生存。却未料某一日偶在湖边嬉戏,却见一顽石之上,不知从何而来竟自放着一个红布包。它见包中有物轻动,又偶闻啼声,先尚且有些疑惧,终敌不过好奇之心,便将那布包展开。

    只见一个婴儿正自啼哭,粉妆玉琢一般,见有人靠来却停止了哭声,只将那黝黑双瞳只盯紧在这猿猴的一头金发之上。少顷更伸出两截藕段般的手腕,竟向金猿呀呀索抱。

    那金猿先仍有些提防,轻轻触了婴儿手腕一下便跳远,见并未有其他动静才慢慢又靠了过来。两双眼睛慢慢相对,金猿目中逐渐从好奇到防备又变作了温柔,试着将这婴儿抱起,那幼小生灵也在它满是金毛的腕中轻轻倚靠,竟似亲昵异常。

    那包中原先有一幅带字的纱巾,只可惜金猿怎能看懂其上托孤的绝笔。另有一册书函,文字固然不懂,但绘着的武人秘籍却将招数动作一一注明。另有描绘经脉运行大小周天的内功心法,本来以猿猴之智,也无从领略。但这金猿生来便不是凡品,竟是前生带着修真基础。故此后在山间除却哺育这婴儿之外,照着此秘籍炼气习武,只道是练来好玩,岂知自己已有了不下俗世武林高手的修为。

    婴儿跟随这金猿在山中慢慢长大,虽因无人接触而迟迟不通人言,但毕竟生母不是凡人,总能忆起世缘。在山中长至四五岁,已如金猿一般能上树攀山,在密林中穿行,却又开始向往人世,屡屡欲向山外人境探寻。。

    金猿禁不住他探寻人境之想,慢慢带他到山外野村,只是不许他同村人接触。不想这幼儿除了生来婴儿襁褓之外,常年不着一缕,见村中孩童穿有衣物,而自己赤身裸体,渐成羞惭,每现艳羡之意。金猿不合见他总为自己不同常人而不快,便想夜中往村人家中偷出一套少儿衣衫为其遮羞。

    不料他们出没回数一多,早被一羁留在村中的武人发现。此人见这金猿老在一少儿身旁,而那小儿见到之时却颇感惊讶,仿佛熟人一般。寻思良久,从这小儿额头一半月形胎记顿悟道,定是那人之子。

    此武人总以异类岂能不存伤人之心,便趁金猿进村偷衣衫之际带走了这小儿。少儿起初百般抗拒只要回到金猿身边,但此人待他却甚为和善,加之不知从何而来的自然亲近之意,竟也慢慢随这武人跋山涉水来到这边疆山村,处人世十余载,虽偶念金猿,但毕竟早通人伦,又怎能认异类为母?

    只是苦了那金猿,十余年间抱着这偷来的少儿衣衫,每于夜间啸月泣云,不知找遍多少山头,又不下百回死中逃生,终于辗转到了这边隅之地,找到了视若孩子般的少年。

    一阵水声如铃音划过,那金猿眼中重重幻影又重回复为祈求哀怜之色。

    涤生道:“你既已见到那那孩子,为何不径直去相认,却要破坏人喜事作甚?”

    金猿仰头啜唇略发一声,四肢并用跑出洞外,攀上古松直往山下指去,涤生也随之跃上树顶。只见墨夜之下,山腰之中,那竹楼小村中家家挂着的灯笼绘为点点游红,自高处看来,与天上冰轮相对如花影水月,无尽飘逸。金猿在月下悲啸长久,苍凉之意在满山谷之中回荡,似在呼唤孩儿尽快回到其身边。而那红烛绿影,沉浸在一片喜事临近氛围中的人又可能够听闻到?

    涤生恍然大悟道:“你所找的少年就是那将要成婚的族长少爷?”

    金猿叫得两声以作肯定,随即又将一双兽目看定涤生,无尽乞怜。

    涤生道:“你急于与共度五载的孩子相认,却不知此刻正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怎好扰乱。再则,那少爷随族长十余年前回村,只说是自己亲生儿,你这非人猿猴跑去相认,岂非荒诞不经。”

    金猿不住压着树枝,喉间发出异声,似颇为恼怒。

    涤生寻思一番道:“你虽不曾伤人,毕竟有几个村人因你而受伤,故此他们直欲叫我来除你。若你再让村人感到危险,难保他们不来伤你。我去找那族长,私下询问少爷来历,看他是否应承确有此事,再做定夺如何?”

    金猿甚为急切,望着那村中点点红光,如似当年母亲消逝之所,不禁又暴躁起来,竟跃下地欲往山下纵去。

    涤生也一跃下地,举玉笛对着金猿道:“只要我在此,绝不容你危害村人。”

    金猿看着玉笛之口那一环幽绿,眼中神色几番变化,颇有跃跃欲试之感,但毕竟深知自己并非对手,眼光又逐渐黯淡下去。

    涤生道:“你且稍安勿躁,我往村中打探一番。”

    那金猿看着玉笛许久,方才缓缓爬上树干,静坐在松影之中,又轻轻呼啸,如溶入无边夜色之中。

    涤生从山上下来,因夜间幽暗,不免比日间登山时慢了不少,等到下到山脚,已近中夜时分。

    不想那两个昆裔青年却仍等在山下,只是各自抱定一块山石而眠。涤生拍了拍他们肩头,二人醒来后揉揉眼看到是涤生,不由喜道:“大侠你终于回来了,可找到那只大猩猩吗?”

    涤生点点头道:“我想先拜见一下贵村族长,有事相询。你二人为何一直等在山脚,夜黑山荒,应当先回村才好。”

    黑面青年道:“长老既叫我二人将大侠送到西山,并等候大侠下山。大侠既未下山,我们怎好回村。”

    白面青年道:“除却长老或族长遣人命我二人回村,不然大侠上山多久我们也只能等下去。幸好大侠不到一天就下山了,不然他要几日不见阿健,怎么过得下去。”

    “在大侠面前休要胡说。”

    “怎么是胡说,你急躁了一日了,不停抬头望着山上,还不是盼大侠快些下山吗。”

    这两人似有无限精神,在夜路之中吵吵闹闹,仍是一刻都不肯停嘴的。

    三人一路走回村中,此时已夜深,竹楼之外挂着的红灯犹自亮着,窗间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了人声,便能听得竹楼之下漫过的溪流仍伶仃作响。夜雾将红影染得一片朦胧,空中却飘着一股极淡的香气,不知是何物所发。

    那白面青年骤然粗着嗓子压低声音道:“阿健,阿健,我回来了,你莫要再担心了。”

    黑面青年“啪”地打了他一下后背叱道:“莫要胡叫,吵醒了人可怎办?”

    “吵醒阿健对你不正好吗。”

    “快闭嘴,不然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两人如此吵闹,仍不闻村中有一丝人声,连得山村中寻常可见的狗吠也未传出。涤生却觉得两人真的有些吵了,略有恼怒道:“休再闹了!”

    两人对涤生却是非常服膺,立即闭上了嘴。

    涤生道:“你二人应当知晓族长居住在哪幢楼里吧。”

    两人几乎同时举手往村中北侧最高的那座竹楼一指。

    “你觉得有些奇怪吗?”

    “什么?”

    “族长家怎么在晃?”

    “我看不是族长家在晃。”

    “那是?”

    “是我们自己的手在晃。”

    两人诧异地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臂在空中微微颤动,指尖如同在划着小圈,同时双眼一翻,竟然栽倒了下去。

    涤生一惊,正要去查看两人,只觉鼻中那股香气似乎变得更为浓郁了起来,而脑中已朦胧有了昏沉之感,村中点点红灯变得飘忽,似乎鬼影瞳瞳,直将在这诡异的氛围中随二人而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