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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笛声满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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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一跃纵上巨石顶,看那回风草的模样,急切之间几乎带了哭音。涤生见这女孩如此高的所在能一跃而上,心下无比羡慕,一冲动下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朝那上方跃起。但这轻身步法,岂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不学自会的,只能跃起个四五尺高便落下。这涤生生来倔强,想这女孩与自己一般大小,她会的我凭什么就不能,便咬着牙一次次向上跃起。说来也怪,每次跃起的高度总能提高些许,到最后,竟能跃到一人多高。

    他如此不停跃起落下,反叫那女孩看呆了,亮晶晶的泪水尚且挂在眼角却扑哧笑了出来。涤生此状实是滑稽,连得那白狼雪神趴在地上,一时之间也忘了痛楚,抬起头侧着看着这个小孩来回做些自己看不懂的事情。

    涤生反复纵跃不累,那女孩却看得累了,叹一声气,在他又一次跃起时,将手中剑掷去。一道剑光迅速没入他脚下,竟托着他在空中转过一圈,随后平稳落到巨石之上。

    “你瞧,回风草变成这个模样了。”

    却见原先那在月下吐纳的奇花如今萎靡不振,叶色发黄,而那七色花瓣也耷拉着形似将要枯萎。再看草身边上,一团黯淡的绿光护着,那些石中爬出的虫子大多已经逃走,只有六条一尺多长的火红蜈蚣却在这淡光下翻滚挣扎,最后蜷缩起来化作六个赤红的圆丸。

    “果真结出了赤神珠!”那女孩欣喜地拾起这六枚红丸,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枚,又朝雪神掷去一丸,雪神一抬头接住吞下,竟自未受过伤一般扎站了起来。女孩正要将余下四枚收入怀中,一看涤生在旁,犹豫一下后又递给他一颗。虽因你用妖人血污了回风草,但又因此救了我和雪神。妈妈常告诫我要知恩图报,这赤神珠是回风草每逢月圆之时,以自身寒阴之性,引来地底的毒物,再将其炼化。修道之人服下可抵一甲子功力,即便常人服了,也每获得异能。先报答你救命之恩,再跟你算污损至宝的帐就是。”

    涤生接过这赤神珠,将信将疑往嘴里塞进,只觉一阵冰凉,那圆珠又在舌上滴溜溜翻滚,想之前仍是一条面目狰狞的蜈蚣,哪敢吞下。趁那女孩没有注意,偷偷取出暂先收于怀里再说,又装作已吞下,嗒一下嘴以示滋味。

    那女孩见他服完,却陡然柳眉倒竖,举剑厉声道:“你毁了回风草,令我救妈妈无望,该当如何是好?是你自尽还是我在你身上刺个窟窿?”

    涤生大惊,将那碧玉笛递到女孩面前,自己却不发一言,闭眼静候。

    那女孩一愕,却奇道:“我要杀你,你不求饶吗?”

    涤生闭着双眼道:“宝物就在这里,你如果非认为是我弄坏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任你杀就是!”

    女孩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吗?”

    涤生道:“疼是怕的,不过从小爸爸打多了,也就不算什么了。”

    女孩掩嘴笑道:“我却没有爸爸打了,妈妈也从来不打我。”说到母亲,眼光又黯淡了几分。

    女孩接过那玉笛翻来覆去的看,又试着放到嘴边欲吹,但她不懂吹笛,口型不对,如何能吹响,渐渐又烦躁了起来。涤生曾见牧童吹笛的口型,便拿过将吹孔放在唇中,以“夫”的口型使气流平平向前,居然被他吹出声来。随着这一声笛声,音孔中飘出一点绿光,而那萎靡不振的回风草却如有知觉一般,又直立了起来,朝着这绿光的方向靠近。只可惜他气不够长,那绿光很快消失,回风草又耷拉了下来。

    女孩大感惊异,觉这回风草似乎回天有术,便令他再吹长一些。涤生便摒气,拼命将一个单音吹长,无奈绿光总是差一些距离,到回风草跟前便即散去。女孩情急之下便教涤生控制气息,凝神归元,将意念停留于双眉之间,想象内丹从眉间神府一路往下,如明珠轻落深渊,逐步沉到小腹丹田,又在胯间臆想如一火轮转动,源源不断将内丹之力送至全身。涤生自然不知这本是最上乘的炼气基础,非有极好的机缘不得学到。而那女孩一身灵力又只从母亲处学来,自降生开始,母亲苦竹夫人便已灵元受制,除天遁传音教她习练以外,无暇告知诸多江湖规矩。她为救母亲脱难,四处寻找母亲曾提及的几件宝物,但除了与人交手稍增加点江湖阅历以外,这门派避忌却是全然不晓,稀里糊涂就将这常人难求的功法传了出来。

    涤生在女孩指导之下,气息逐渐绵长,最后吹出一个连绵不绝的单音,那绿光渗入回风草花蕊之内,回风草叶上枯黄散去,又恢复为青碧色,只七色花瓣仍不见精神。女孩大喜,命涤生接着吹下去,那绿光源源不断送入回风草,那仙草慢慢恢复精神,而涤生随着这调息运转,也觉得体内空明,仿佛身上一点点变轻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云层中破开几点金色波光,日出之际那回风草便倏忽退入石中不见。

    女孩笑道:“如此就对了。你今晚再来,需赶在那妖人把他师父叫来之前令回风草复原,令我带走才好。”

    涤生一听大惊,想那童子已是如此厉害,如他师父前来,还焉有活理。但见那女孩同自己一般年幼,她既不惧怕,我乃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让人小瞧,便满口答应不提。

    回到村中,先偷偷去那受伤汉子家窗下,从身上袖口撕了一些布下来,用墙边的木炭歪歪斜斜写上“灵丹,可治伤”,扔入那农家窗中。在里面烛火亮起时,早已一溜烟跑回家中。所幸母亲桃影仍未起来,蹑手蹑脚走进屋内躺下,一夜未睡,却全不觉疲惫。

    日间行动如飞,身体从未觉得这般轻灵自在。听得村中在传说半夜有神仙出现,赐了灵丹,服下后那汉子伤口立即愈合云云,不由大为得意。虽不说出,在眼里已当作这些成年人将自己看作了英雄,也不再计较他们仍和平常一样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了。

    整整一日,坐立不安一念只想熬到晚上爬上那狼月崖吹笛炼气,如上瘾一般。如此每夜以笛音滋养仙草,那回风草逐渐又生机盎然,身周光华炽盛,而玉笛音孔流出的绿光自动飞入回风草花蕊中,似被它吸去。女孩见救母有望,高兴之下又授了涤生数条口诀,已令涤生血清脉通,已能在空中虚步凌空,只是尚不会驭气飞行而已。那白狼雪神也对涤生越渐亲近起来,时常挨于涤生身旁,狼头搁在涤生盘起的腿上,如对待自己主人一般。此间之乐,岂能是乡间顽童爬树捕鸟可比,涤生终日介喜上眉梢,神清气爽。桃影心忧丈夫迟迟未归,日常倚门远望,也未注意到这孩子的异样。

    夜中涤生仍像往日般,待母亲睡熟便溜了出来。经几日炼气,已大不同从前,无需再坐船,加上第一回不小心踩破老舱公船篷未被他发现,已属侥幸。便从对岸那山石上跃去,在空中双足互点两下,已到狼月崖前攀住藤蔓,往上两三个纵身,便已到了崖上。

    涤生心性,不喜单调,这几日吹笛下来,仗着往日在山间听牧童笛声,虽不懂指法,六指尝试变化,竟也慢慢有了一点粗浅的旋律。夜中江上竹音婉转,明河共影,素月分辉,那回风草如化雪寒梅,神完气足,终于又现出那嘴一般的花苞,朝着空中残月吐纳了起来。

    女孩刚拍手叫好,却又想起一事,向涤生道:“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想起平时乡间艺人说书中的言辞,竟站起朝女孩一拱手道:“小可秦涤生,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孩何曾见过这般油腔滑调的言状,格格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好生难听。妈妈叫我嫣若离,你叫我若离就是。”

    这七八日来两人从未曾探听过对方称讳,都是“你”、“喂”、“哎”的叫来叫去,直至这一日才总算是正式相识。

    涤生见若离巧笑倩兮,一高兴仍想再搬几句听来的话哄她高兴,却不料若离眼中突然现出惊恐,那白狼雪神也竖起了领毛,直向自己身后呲牙。

    一阵凉意从颈后升起,转头看时,却见天上的残月此刻分作了六七个重影,其色血红,在空中悬浮漂游,妖异非常。顷刻之后,那六七个血红月影之中飘出重重绯雾,直向狼月崖上罩来。

    同时空中传出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大胆贱婢,竟敢伤我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