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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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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在那官府中堂上,一众卷着裤脚、光着脚丫的黑壮汉子,正自随意抛洒着那县衙老爷私藏的珍宝、珠玉,大笑声此起彼伏,肆意不羁,不绝于耳。

    而那县衙老爷,则在数日前便已斩首示众,他珍藏的美酒,如今被这一众黑壮汉子悉数打开,空囊、空坛子掷了满地,内中美酒亦被这些个泥腿子享用、畅饮去了。[]

    “岩哥!早知道这般快活,俺们早该举杆反了他娘的!”

    大嗓门坐于左侧头一把交椅,身形壮硕得异乎寻常,直起身来怕是直有丈二高下,腰间别着把精悍钢刀,倒是那炎军将领的制式。这人大笑得肆无忌惮,兀自将那空了的酒碗“哐啷”砸在桌上,扯起衣袖拭去嘴角酒渍,大咧咧道:“如今这渡燕城,已然成了岩哥的城池,俺们便该学那炎军入城之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大被睡婆娘!好生快活!”

    这话令得在座诸多人浮想联翩,面上犹自浮现出惬意、贪婪之色,笑得流出了哈喇子,嘿嘿憨笑声接连响起。

    那右侧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却是个刚直、肃穆的精壮汉子,光着上身满是疤痕,尤其那面上亦有两道恐怖刀疤,皮肉翻开来,好似两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他慢慢饮着酒,粗糙右手却一直握紧身侧锄刀,闻言反倒蹙眉,担忧望着周遭迷醉的众人,凝重道:“苏二哥切莫大意!这炎军号称二十万精兵,强将亦有不少,俱是声名赫赫之辈。若是惹得呼炎大王动了真怒,引来大军齐至,到时怕才是……大祸临头了!单凭我们这些个村野农夫,恐怕这城绝然守不住,还得想好退路才是!”

    “怕个鸟!”

    左侧头一把交椅上那粗鄙大汉,闻言撇嘴,自是不以为意,扣着脚丫子的淤泥道:“俺们虽不如你济大家识文弄墨,却也晓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方才那两万大军,不也被俺们打得丢盔卸甲,丢下数千尸首打跑了么?只需有俺大哥在,便能与其余大家遥相呼应,共同抵挡那炎军兵马!俺们加起来数十万人,怕是那呼炎大王举兵亲到,也不是俺们的对手!到时候,便让他将那大王之位,让给俺大哥便是!正所谓皇帝老儿轮流做,今年正轮到俺家!嘿嘿!岩哥,你说对吧?”

    “可是……”

    左首被称作济大家的那精壮汉子,闻言便自面颊抽搐,扯动得那蜈蚣般的刀疤仿佛活了过来,他粗眉更自紧蹙,惊疑望向前方高台主座上那沉默不语的汉子,迟疑道:“岩哥……我们起兵聚义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岩哥当时所言,我等起兵不过为求活下去,是要让那呼炎撤去苛政杂税,为民请命罢了!当时听得岩哥大义,我才毅然入伍,共举大旗!若是……若是……”

    这话里之意让中堂俱静,一众大汉冷冷朝他望来,眼里冷漠森寒,他也不管不顾,兀自咬了咬牙道:“若是岩哥真有争夺天下之意,济荆不敢阻拦,但……道不同,不想为谋!恕济荆无这般大的志向,即刻便要卸甲归田,还是做个务农的泥腿子安逸些!”

    “哼!姓济的!你别不识抬举!”

    见得他起身便欲走,左侧苏二面色阴沉,但其麾下已有两人怒喝起身,横过刀柄死死拦到了济荆的去路上,神色不善地打量着济荆脖颈,言语那威吓之意已然毫不掩饰,“如今俺们岩哥举兵造反,气候已成,又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其余人更是执刀握锄,呼啦啦将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开来,规劝者有之,恐吓者有之,怒骂者亦多不胜数。

    “我说你个姓济的,俺们找你做军师,只因你是俺们中最有文化的秀才,这是抬举你,要送你个大好前程啊!这是别个求也求不来的福份,你这娃儿怎能说放就放,你好生想想再说……”

    “嘿!无规矩……那什么……对!不成方圆!俺们也得将规矩立起来,像你这等要做逃兵的,就得剥了皮游街示众!绝了那些小兔崽子的歪念头!”

    “你个姓济的当真要给脸不要脸么?让你做军师是抬举你,日后俺们岩哥做了皇帝,你便是那宰相老爷了!像那高拱高老儿一般,号称‘相帝’的人物,这是岩哥赏识你,你休要不知好歹!”

    “他娘的!这秀才竟敢翻脸不认人了?俺们卷起袖子,让他一顿好受!”

    “……”

    都是些村野农夫,骂起人来自是越骂越难听,骂得济荆面红耳赤,悲怒交加,正欲举起锄刀来舍命厮杀,却听得那沉默许久的高台主座上,那众人称之为“岩哥”的老农脸色渐至难看,阴沉得沟壑深刻,猛然暴喝出声。

    “让开!”

    他本就是一众人中威望最高之人,这一发怒自有威严,令得众人立时噤声,讪讪退让了些许,却还是紧紧将济荆围在中央,不让他离去。

    “看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苏岩越看越气,怒容满面,一个个指过去怒骂道:“济先生说得哪一点不对?你等原本都是些泥腿子,日夜侍奉田地为生的村野乡夫,莫非一朝得了势,也要忘本了不成?你们自个儿看看,这像什么样子?一个个眼里,除了权字,也就只能看见那财字了!你们谁还记得原本,我们起兵是为了什么?”

    只待骂得人人低头,面露羞愧,他才转而凝视济荆,起身恭恭敬敬鞠躬,抱拳真挚道:“先生教训的是!我苏岩并未忘了初衷,但得还需一胜,打得呼炎大王知道我们虽是匹夫,也不是任人捏拿、榨取的东西!这一战兴许无需大胜,但得将那炎军上下打怕了,才能坐下来说话!到得那时,哪怕我苏岩舍去这性命,也会为大家请命,让炎军削减赋税,为乡亲们争一条活路出来!”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正气凛然。但得济荆却仔细盯着苏岩双眼,待得在其中未曾寻得丝毫闪烁,坚定得一如当初,他才肃然惊容,敬重反拜下去,亢声道:“是我济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有得罪岩哥之处,任打任罚,绝无二话!只需岩哥未曾改变初衷,这一路……我济荆陪着岩哥走到底!”

    汉子出言,一个吐沫一个钉,济荆所言亦慷慨激昂,全无反悔之意。

    苏岩正自欣慰,快步行下台阶扶起济荆,一旁他那二弟却是阴晴不定,见得周遭亲信神色变幻,便自焦急道:“大哥!休要听他胡言啊大哥!俺们苏家祖上前些日子大冒青烟,这是成龙之相啊!正是说明俺家日后能出位皇帝,现而今一看,说得正是大哥你啊!”

    “住口!”

    谁曾想苏岩倏然转身,对着自家这二弟便是狠狠一巴掌,闻言更是气得喘息艰难,“你个不孝子孙!我们苏家祖上冒青烟?你真当我不知道么?你个不肖子孙,竟敢挑唆人将柴火扔近祖坟里去,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你!我替祖宗们教训你!你还敢挑唆我当皇帝?争天下?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照济先生的话说,你便是井里的蛤蟆,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面怒骂着,他一面倒执锄头,用锄杆照着苏二的身上招呼,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加之那苏岩的力道,竟是一锄杆下去便要皮开肉绽,三锄杆下去,那苏二连哭天喊地的力气都没了,呻吟着求饶没两声,终是被生生打晕过去。

    周遭连济荆都看之不忍,正欲上前劝阻,便听得堂外有人急切高喊道:“岩老哥!岩老哥!大事不好啦!那呼炎大王带着大军……已然出关打来啦!”

    不说这边厢大军围城,却说那大冥京城之中,没了高拱坐镇的高党无需太多的手段,便自树倒猢狲散,彻底没了气候。

    这般分崩离析的势头,饶是佑淮湛极力挽回,也无力回天。只因他漫说比高拱,便是比那后来居上的张彦正,也差了好几分火候,并未如高拱期望般,能够继他之后,接掌高党在朝的大旗。

    而没了高拱这强权首辅的阻挠,加之上上任首辅徐介留下的班底隐然收归为张彦正所用,极力促成了历万帝及冠亲政之事。岁及不过十六的历万帝朱言钧,总算成了最后的赢家,彻底夺回了属于君上的权势。

    斗倒了高拱,稍作手段撤去那阴柔的李芳春,扶持真个听话、忠君的**做了首辅,渐至替换下高党死忠,未得两月,朱言钧便自强势掌握朝纲,做到了言出令达的地步,在这朝堂便自没了对手。

    到得这一步,朱言钧志得意满,目光总算从身边抽回,放到了遥远北方那绵延四年之久的炎军叛乱上。

    实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正值朱言钧准备大展拳脚时,忽而听得前方来报,说是炎军后院起火,苛税惹出民怒,农夫举锄造反,声势浩大至极。

    朱言钧闻言大喜过望,拍腿赞笑道:“实乃天助朕也啊!朕果然是真命天子,连这天命也顺于朕!如此良机,岂能错过!速速开朝廷议,调兵遣将,朕要钦点二十万大军北上,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