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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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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庆隆历三十四年这寒冬腊月,转眼开春来年,已是历万元年。

    庆隆帝走得急,连带得岁不过十二的历万帝朱言钧,亦是逼不得已未及弱冠便自早早登基,由太子一朝登高做了天子。

    虽说这历万帝自有便心智远超常人,但得毕竟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漫说是立马掌权、听政,连带那庆隆帝的遗诏,亦是孝慈太后与内阁首辅高拱二人商量着便自定夺下来,左右无这小皇帝何事。

    孝慈太后信奉佛教,终日吃斋念佛,自无甚权势之心,秉性温良,倒也似菩萨心肠。这般说白了,便是性子怯懦、柔弱,优柔寡断,不是个有主意的主儿。

    反倒那高拱脾性铁硬,凡事喜好自拿主张,果决武断至极。只说那庆隆帝登基,他身为帝师又得庆隆帝敬重,便自迅速坐稳了内阁首辅之位,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但得其后摊上个疲懒皇帝,对他又是分外信任,这朝廷大小事宜便悉数交到了他的手上,权势与帝王无异,便自得了“宰帝”之称。

    一弱一强,是以这“先帝遗诏”说是二人定夺,实则这遗诏中所言十有**出自高拱之口,可以想见朱家这大冥朝的天下,而今反倒让高拱这一文臣的权势攀到了巅峰。

    尤其待得如今局势,那庆隆帝暴毙之后,高拱便更没了忌惮。藉由这遗诏所言,上书道“吾皇尚幼,按祖训弱冠方可掌权,然先帝遗诏托孤老臣,臣便该辅佐今上学知朝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言下之意便欲把持朝政,让朱言钧这小皇帝做个牌面,就此冠冕堂皇执掌一国江山。

    他高拱搬出“先帝遗诏”与大冥祖训来说事,便死死堵住了朝堂上悠悠众口,饶是朱言钧如何不甘不愿,也唯有咬牙忍下他高拱“恶仆欺主”的恶气,乖乖做那朝堂上高座“听政”的幼皇帝。

    说“听政”不过是说得好听些,美其名曰今上年幼,尚无处理朝政之能,是以弱冠十六之前这四年,他朱言钧便只能在朝堂上做个听课学生,学习这朝政治理的本事。

    其实这便将他做皇帝的权势彻底剥离,只能听学而并无过问、定夺的权力,而高拱这“先帝托孤”的辅国之臣,至此便真是名臣实君,虽是臣子的身份,却就此将皇帝的权势夺到了手中。

    若非是怕史上留下恶名,恐怕时至如今的高拱,真会忍不住那诱惑,连这皇帝的名头也给易主到自家头上了。

    纵观大冥朝史书,文臣权势如斯,可谓前所未见。

    得此大好时机,庆隆帝在位时还有些收敛的高拱,就此总算彻底放开了手脚。胸中抱负得以施展,他真就将朱言钧视若未见,紧锣密鼓将军、政攥紧到自家手中,便自大刀阔斧颁布了“历万新政”。

    说来他高拱倒颇有治国经纬,这新政正是对症下药,针对大冥朝的诸多弊端与隐患下手革新,大多俱是真知灼见。若是真按着他这一套来,得以悉数施展,这没落的大冥朝兴许也能焕然一新。

    但这大冥朝积弊已久,可说是重病缠身,按医道所言重病还需温养,徐徐图治才得痊愈。可惜的是高拱自觉时日无多,行事便自风风火火,这颁布新政之举便显得急不可耐,宛若重病却施狠药,终是好心办了坏事。

    他这新政一说革新税制,原本收归地方的税收而今尽归国库,便是以大局出发,统一调配才是富国强民的大道。但得地方收税早已成了定势,而今天下官吏十有**早已贪墨成性,他高拱一上手便自夺下这肥肉,自然一举便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吏。

    二说清丈田亩,暗意削弱藩王而节流,本意自是为国为民,但又一举将天下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

    其余新政举措也大致如此,饶是高拱如今大权在握,面对百官、皇族们或明或暗的抵触,也觉着焦头烂额,分身乏力。

    但得高拱脾性强硬,决定的事情又逢这千古难遇的大好时机,他更自觉着这是天降大任于他,更是不会妥协,兀自与天下官吏、皇族们斗得不可开交。

    却也该大冥朝多灾多难,那疆垂坐拥十二城的归顺大寇呼炎早已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值此幼帝上位的大好时机,他高拱又如此“倒行逆施”,等若送给他一个绝佳由头,这便竖起“清君侧”的大旗,率领十万兵马挥兵难下,公然造起反来。

    十万大军入关,便如恶狼猛虎强势来袭,一月便已攻克三省,声势更是浩大,长矛直指京城!

    一时之间,大冥朝内忧外患,顿时显出亡国之相。那高拱犹自坚挺,一面借由国难下诏威吓官吏、皇族,一面亲事军权,派兵遣将聚拢二十万兵马,远赴前线征讨逆贼。

    只是大冥朝承平已久,这军中也难免糜烂,为将者大多空有军职,却未曾真个打过战、见过血,实是一群酒囊饭袋。这些个将军在酒席上倒是悍勇之姿,饮酒作乐来者不拒,自夸自赞亦是本事了得,待得如今真被派上战场,漫说是披甲艰难,连坐上马背亦是两股战战,胆颤心惊。

    为将者尚且如此,其手下军士更是可想而知,听闻点到名的莫不是称病避战,便是卷了铺盖一夜逃得没影。待得出征时,二十万众到沙场的不足十万,内中更是老弱病残、骨瘦如柴者居多,待见这一幕,高拱亦唯有大叹时运不济。

    没得奈何,逆贼总归要征讨,这一批衰兵怯将拖拖拉拉终是远赴前线。

    高拱也不求他们败敌,只待他们略作延缓便要求神拜佛了,只需给他拖延些时日,理清楚这内忧之乱,他便能抽出手来,调遣精兵强将狠狠灭了这逆贼大军。

    这一切,年幼登基却不得理政的历万帝朱言钧皆俱看在眼里,朝堂上义愤不过插了两句嘴,反倒被那高拱不冷不淡的敷衍应付,全然未曾当真,那眉眼间的轻蔑之色更是彰显无疑。

    于是下了朝的历万帝朱言钧犹自含着恶气,在自家寝殿发了一大通邪火,忽而便想起那还押在监狱未曾处置的秉笔大太监沪彦来,总算替这泻火找到了发泄之处。

    “来人呐!听朕旨意,将那弑君奸宦沪彦押出监狱,正午在午门前处以凌迟!”

    在外庭有那强权首辅高拱,但得在内廷,便无人有权夺取历万帝的权柄,小小年纪的历万帝恩威并施,未得半月已然竖立了圣上威严。是以此时下旨,便有陪读太监恭声应下,匆匆颁布圣旨去了。

    “慢着!给朕备轿前往午门,朕要看着这弑父奸宦受刑!”

    时值正午将至,被关押半月有余未见天日的沪彦,手脚拖着重链、靠着枷锁,面容枯槁黯淡,身上散发着恶臭之气,就这般出现在了午门前。

    见得这一幕,历万帝朱言钧甚觉快意,顾不得那熏人的恶臭,兀自忽而跳下金銮,提着龙袍衣角蹦跶到沪彦近前,对准沪彦腰背便是一脚。奈何沪彦练武有成,一身血肉强横无匹,这年幼朱言钧又是年小力微,狠踢过去之后,那呼延巍然不动,倒是朱言钧被这反震力道扭伤了脚趾,立时抱紧脚尖蹦跳痛呼。

    这场景极是滑稽,所见的无论太监、宫女甚或御林军士,俱是忍不住扭头偷笑。

    而朱言钧一抬头见得沪彦那冷冷仿佛讥讽的神色,更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大呼道:“来人!给朕打!狠狠地打!好好收拾这目无君上的狗奴才!”

    自有那随从御林军士暴喝应诺,一股风围过来十余众,对着沪彦拳打脚踢开来。只是沪彦肉身早已熬炼得穴脉全通,只差一步便该气成长虹、白日飞升,这般惊人修为的**何其坚硬,单凭这十余御林军士,任是全力狠砸个三天三夜,怕也如若与沪彦搔痒一般。

    个中原委御林军士自是不敢直言,便佯作尽力应付了事,朱言钧却是看得大呼痛快,任由那御医替他医治那脚趾扭伤,犹自在拍手称快。

    “狗奴才!你是否认罪?”

    沪彦不动不摇如若木桩,任由周遭御林军猛砸狠打也一言不发,听得小皇帝问起,他也是沉默片刻,才叹道:“沪彦为先帝报仇,反倒落得受人栽赃、污蔑,真不知何罪之有?”

    那掌印大太监与秉笔大太监早已在狱中授意过他,他已知并未败露,自是又生出贪生之念,欲图推得一干二净。

    “哈!朕乃一国之君,天下共主的九五至尊,朕说你有罪,你又岂能无罪?”

    若是说实在的,有得查案那两大太监包庇,朱言钧手头还真无沪彦弑君的证据。只是他五岁时,这沪彦是坏他好事的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每每想及便让朱言钧对沪彦更增厌恶,而今得以登基称帝,这沪彦又有嫌疑,朱言钧自是乐得报仇雪恨。

    也唯有在这内廷,被夺了君权的朱言钧才能藉由这言定生死的权力,享受一番自家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威所带来的畅快之情。

    “到正午了么?给朕速速行刑!朕要看着这狗奴才一刀、一刀生不如死的模样,惨叫三天三夜,权且看看他能嘴硬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