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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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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隆帝这一着急,先前还有些影子的佳句,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眼见今日难免大丢脸面,本是心情甚好的庆隆帝,便自兴致大失,一张脸渐至阴沉下去,憋着气饮起闷酒来。

    忽而见得圣上没了好脸色,在座之人俱是人精,眼珠一转已然明悟其中的缘由。只是这庆隆帝忘了诗词,正自气闷不快,便让这御宴的气氛顷刻降温,寂静间人人闷头饮酒,却是谁也不敢在这时节出声,以免做了出头鸟,话多说错,不知何故兴许便会触及龙须。

    此时此刻,胆敢说话的莫非庆隆帝至亲,但那皇后喜佛,说白了性子淡漠,自是不好管这些个俗尘世事,为图打破这僵局,众人希望便自落到了太子身上。只是太子今年不过五岁出头,一张小脸此时兀自绷紧,蹙眉似有疑难,一看便知指望不上了,便让众位皇子、重臣极是失望。

    却说这庆隆帝早早立下太子,但得他大冥朱氏血脉凉薄,先立长子未得六岁便自早夭。

    后立那二子倒是好命,身强体壮又自天资聪颖,但凡太师教授文理,必定大赞此乃明君之相。奈何这庆隆帝二子贪玩成性,活到弱冠之后,受封做得太子不过年余,却是一日在宫中纵马狂奔,以为玩乐。

    也是凑巧,那一日清晨庆隆帝难得自他那温柔乡醒来,兀自觉着生龙活虎一般,龙阳亢奋又要连番操伐。奈何他夜宿这鸣凤阁上下,上至妃子下至宫女皆俱不堪一战,见他起身便自娇呼、惊慌,连番讨饶,令庆隆帝甚觉不快,冷着脸披上龙袍,怒哼一声便自出宫,想要寻个别的宫阁再行尽兴。

    他这刚一踏出鸣凤阁的大门,便自见得那年不过十七的太子,骑着匹汗血宝马在宫内策缰疾驰,大呼小叫正好从他面前奔过。这便如火上浇油,让庆隆帝那不满之情升做怒火,瞪着那太子背影便是一声怒喝。

    “孽子!还不速速给我下马来!你身为储君,不在东宫勤于学业,反倒在朕宫里放浪形骸,成何体……”

    庆隆帝话音未落,却见太子听得他怒喝浑身一个哆嗦,竟从那马背上颠了下去。落马又自马失前蹄,那金铁所铸的铁蹄狂奔踏下,太子未得惊呼出声,已然被一蹄子将脑袋踩得红白四溅,小命呜呼。

    这一幕实在阴差阳错,饶是庆隆帝亦惊愕当场,回神后掩面恸哭。但得这又无气运的短命太子,在史上只留下一句“品行不端,落马殒命”之言,却也没那做皇帝的命。

    只是如此一来,那太子储君的位子,又让庆隆帝犯了难。

    他身子骨本就薄弱,其后荒淫使得肾精干涸,此时所生皇子算上庶出、嫡出,亦不过六人。这六人最大的乃是个庶出皇子,并非正宫所生,年过十八犹自唯唯诺诺,资质愚钝,且又是庶出,自然不做考虑。

    论起正宫所生,却仅有二子,最小那位刚过岁余,自是难当重任。是以庆隆帝思来想去,似是仅有那刚满三岁的嫡出皇子朱言钧,接任这太子之位才算名正言顺。

    只是这立储事关家门国运,却也丝毫马虎不得,若要如此按资排辈,便让庆隆帝将这江山放心交给一个三岁小儿,饶是庆隆帝也不敢这般轻率。假使这朱言钧日后昏庸无道,葬送了他大冥朱家的天下,庆隆帝哪怕辞世,也怕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是以庆隆帝暗下对这朱言钧考校一番,但觉这孩儿虽说年幼,但灵性聪颖,又自乖巧懂事,才让庆隆帝略觉放心。只是他实在怕了命数多变,于是这朱言钧也只得“暂代太子”之位,想来在庆隆帝有生之年,还要对这“暂代太子”多多考校,亦存着欲更替能容易些的心思。

    所以说这朱言钧,虽说捡了便宜混得个太子之位,也是福祸相依,难说好坏。只是朱言钧年岁尚幼,哪怕自幼聪智过人,对这事情亦是懵懵懂懂,只知自家有位皇兄身故,他接了个家里大哥的位子,多余的便也所知不多了。

    时隔两年,这朱言钧已有五岁。接任太子之位两年里,他倒也极力做出身为大哥的模范榜样,小小年纪颇为沉稳,勤于学业,不喜玩乐,倒也有几分储君的风范,据说深得庆隆帝喜爱。

    此时中秋团圆佳节,偏遇得圣上丢了颜面,心里不大痛快,照说这位少年老成的太子应该明白各中原委,也该适时将话题引开,嬉笑打诨一番,兴许便能将这僵局揭过。却不知为何,太子朱言钧小眉头紧蹙,坐在庆隆帝身畔一言不发,谁也不知他这里又出了何等状况,自有重臣难免失望。

    反倒是那喝着闷酒的庆隆帝,此时也发觉因为自家所引发的清冷,又自觉着过意不去。他正要强颜欢笑揭过这一茬,再续这中秋团圆的热闹,哪晓得一抬眼见得古怪一幕,不免暗自轻咦。

    却见那门口站着个面貌清秀稚嫩的小太监,也不知是否端着御酒站得太久,便在暗地里偷偷活动手脚。但见这估摸着十余岁的小太监,此时却佯作老成模样,摇头摆尾的神情在庆隆帝看来极是滑稽、可爱,逗得庆隆帝亦是忍不住展颜而笑。

    只是笑过之后,却见那小太监又自徐徐将那古怪行径重复了一遍,更引得庆隆帝惊奇不已,其后迷茫,随即似有所悟,深深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目光似有感激、赞叹之意。

    庆隆帝忽而哈哈大笑,道:“时逢佳节,难得团圆、热闹,朕一时有感,本欲应景作诗一首,以贺这难得的良辰美景。但得要出口时,却又觉着天子之口,所言便应是绝世佳句,才不负朕之文采。这么一想,便觉着该斟字酌句一番,再出口才能赢个满堂彩,便自耽搁了片刻。而今借酒醒神,朕这一首好诗总算有了眉目,诸位权且听来……”

    他瞥眼再朝那小太监偷偷看去,见得这小太监先是仰头凝视那圆月,继而放目远眺,手指比划九数,立时吟声道:“明月霞光遍九……州!”

    吟完一句,他自是急忙再看向那小太监,又见小太监望向花丛,深吸一口气,闭目做陶醉模样。庆隆帝这便又自醒悟,朗声道:“花香四溢沁人心……”

    他话音未落,那小太监反朝他深深看了一眼,又自瞥了眼他身畔太子,随即目光徐徐扫过满堂在座。

    “一家老少堂前聚!”

    小太监举起手上托盘的御酒佯作饮酒状,继而痛快露笑,遥指远处又自轻拍自家胸膛。

    这前面的示意倒是显而易见,但得那遥指远处又自轻拍胸口的动作,却让庆隆帝蹙眉不解。只是此刻耽搁不得,他竟也能灵光一现,大笑圆了这最后一句,“美酒御酿饮数斤!”

    “明月霞光遍九州,花香四溢沁人心,一家老少堂前聚,美酒御酿饮数斤。”

    高拱沉吟一遍,顿时赞叹道:“好!好诗!片刻间竟得如此绝句,将这时光景叙得淋漓尽致,圣上果然文采斐然!好诗啊!”

    有他起头,余下皇子与大臣也便纷纷开口应和,将这庆隆帝所“做”的诗句夸得天上地下,惊世绝俗,自然更让庆隆帝龙颜大悦,使得这中秋团圆的气氛,再度热闹开来。

    唯有庆隆帝身畔的朱言钧,小脸气恼地瞪着那门脚小太监,将自家琢磨出的诗句又自憋进了心底,自此便对这坏事的太监怀恨在心了。

    而这门脚替庆隆帝解围的小太监,自是那付延遗下之子付彦章,甚或是如今皇后青睐的小太监沪彦。他却未曾留意到那太子的忿恨目光,只是心想自家这一首好诗,被那庆隆帝篡改得面目全非,难免心中叹息不已。

    那最后一句明明该是“美酒玉酿汇古今”,如此才得诗意深远悠长,称得上当世佳作。但得庆隆帝却会错了意,改作“美酒御酿饮数斤”,登时将这一首好诗的意境摧毁殆尽,沦为嬉言凡物。这实在让沪彦深觉惋惜,遗憾之余,难免对这不学无术的庆隆帝越发鄙夷、憎恶,自也未去留意那太子的目光了。

    这一年已是庆隆历二十七年,入了庆隆帝龙眼的沪彦,还不满十四岁。有得这事情,便让庆隆帝总算留意到这聪颖非常、颇有文采的小太监沪彦,暗中差使东厂番子去查实了沪彦家世之后,便亲口将这沪彦从皇后身边要了过去,让其伺候自家起居之事。

    倏忽过去七年,时值庆隆三十四年开春,伺候了庆隆帝足足七年的小太监沪彦,已然是二十岁出头的俊俏太监了。

    庆隆三十四年开春,才过完春节,司礼监便有位秉笔大太监想要告老。

    这老太监却也是庆隆帝身边老人,跟了庆隆帝大半辈子,如今已是年过古稀,身子骨渐至不支,已然不堪重任。庆隆帝为人仁厚,听他告老后便自缅怀其功德,恩准他退职养老。

    其后这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一职的归属,庆隆帝问起周遭老太监,竟是人人对这沪彦赞不绝口。

    为何诸多老太监对沪彦如此抬爱,却是沪彦会做人,逢年过节必定送上厚礼,路上遇得犹自恭谨有礼,让诸位老太监皆对他喜爱非常,自然也便不吝成人之美,关键时刻替他说上两句好话了。

    庆隆帝兀自琢磨之后,也觉着这小太监沪彦虽说年纪尚小,但颇有才能,又能体会圣意,正是最佳人选,便自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让这沪彦做了大冥史上最年轻的秉笔大太监。

    想必庆隆帝断断未曾料到,他这顺手为之的举动,却是生生将自家送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