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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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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空上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不甘、哀默又复释然,一叹仿佛百味繁杂。

    “让他去吧……”

    史记闻言一怔,却是面露迟疑,不知这含糊其辞的吩咐,究竟是让他杀了血刀神主,还是放他离去。这话实在不好揣度,饶是伴随了魔祖数百万年的史记,一时间也难明其意,迟疑着不敢擅动,但他隐约自这一句话里听得出来,魔祖竟是罕见的犹豫难决。

    “刀魔神主,今日放你离去,是望你念及这情面,待得日后某时,你能搭手为我传承这一脉留下些香火……”

    到得此时,魔祖匿藏已然无甚用处,索性淡淡传声道:“那轮回血池倒也不能即刻予你,待我日后召你之时,你再来取也不迟。”

    这一番话才说得明朗,史记得了这明示,立马玉笔一挥,使那星芒符箓所化牢笼弥散于虚空,亦是目光复杂打量着这好命的血刀神主,心头感慨万千。

    呼延虽早有预料,待得听闻魔祖真个将他放了,一时间也是愣怔失神,待得这万千星芒符箓所化的牢笼消散无踪,他得了自在才如梦方醒,强自压抑着心头惊喜、激动之心,收刀朝那云层人影单膝跪下,抱拳沉声应道:“多谢魔祖不杀之恩!魔祖以仁厚待我,我便该还以诚信!还请魔祖放心,日后若真有用得上晚辈之处,必效犬马之劳!”

    但听得呼延似是真挚的表态,魔祖却仿佛意味阑珊,懒懒道:“速速离去吧,勿要让我改了主意……”

    这话让呼延暗自一惊,还真怕这魔祖也喜怒无常,说话间改了主意又要将他留下杀了,那时节才真真叫他欲哭无泪。他怕迟则生变,于是深深望了眼那云层人影,这便垂目抱拳喝道:“晚辈这便告退,魔祖后会有期!”

    留下句客套话,呼延不敢再耽搁,起身便自化作奔雷直扑界门而去,转眼就已没入无踪,竟是直至离去也未曾撤去禁忌秘法,犹自燃烧纯血激增行速,说是体面离场,实则更像是拼命狂逃。

    直至目送呼延出了界门,史记抬头却见魔祖尚在,这便踏步直上高空,没入云层一如往昔立在魔祖尊座之侧,待见魔祖依旧在望着呼延离去的方向恍惚失神,忍不住出声道:“老祖宗……若是碍于这小子碎嘴,我再跑一遭便是!到时推衍命星算清这一众人的去向,我便去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让他们再也无从吐露何事!”

    史记这一番话说得杀气凛凛,才有几分圣人应有的霸气,终是将魔祖自失神中惊醒,闻言轻笑道:“若只是他那言语胁迫,却是何其不堪一击,我有万千手段让他这算计落败,自是无足轻重,但……总还有些旁的缘由。此时放了他,便如放虎归山,饶是你亲自出手,也再难取他小命。你便好生看着吧,过不得太久,你看不上眼的这小子便能成了气候,到时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魔祖话里有些遮掩,未曾将话尽数言明,但他避开未提的话史记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听得魔祖如此高估这小子,说是日后连他史记都会甘拜下风,自是难以服气,忿忿不平却又自不敢辩驳,唯有嘟哝道:“老祖宗自有高见,我本不该多言……但这小子不尽不实,我观他气量狭小,听得那什么‘后会有期’,分明便是对今日之事已然怀恨在心,日后还要来寻老祖宗报仇咧……”

    “连你都能看得出来,我又岂会不知?”

    魔祖此时难得的和煦,仿佛放下了许多重担,言语亦是轻松,闻言笑骂了一声,这才淡笑道:“何止是怀恨在心,便无今日之事,待他成了气候,也势必图谋甚大。我日日忧虑的魔界大劫数,十有六七着落在此人身上,连我亦难幸免于难……”

    此言一出,史记才真个大惊失色,惊怒道:“这贼子竟如此反骨?还敢恩将仇报?既然老祖宗晓得劫数在他,何必方才还放他逃命?不妥!我这便前去追杀,定要将他斩杀了事,也能免了我魔界大劫!”

    他说着便要动身,却被魔祖伸手拦下,自是满腹惊疑,不解望向魔祖,却见魔祖平静如昔,淡笑如故,“我魔界承平太久,便是杀了这人也逃不过将有一场大劫,此乃是天定之数,你我无力回天。只是放过此人,倒能在这死劫中留下一线生机,为我魔界延续一丝香火,甚或连我人族重兴之望,也兴许便在此人身上……留他性命利大于弊,也算是我为人族尽一份力吧。”

    “莫非……莫非……”

    平日里魔祖对这劫数讳莫如深,今日忽而听得他说得如此直白,史记亦心忧惊虑,双手止不住颤颤,眼中有了些哀默,不甘道:“老祖宗你知阴阳、识气运,乃是至境大能,莫非连你也全无破解之法了么?”

    魔祖苦笑道:“天道如此,人力难违。饶是母祖、巫祖一流,功参造化、掌握大道,欲图逆天而行也遭了天谴而陨,在这天道之前,我这等至境大能又算什么?天命不可违,你我便知气运,也只能从善如流、听天由命罢了……”

    待见史记闻言沉默,满脸的黯淡、悲凉,魔祖不禁笑道:“方才让你出手又放他一马,便是让他承你一份情,待得大劫到来,也算是替你寻一条活路,兴许你这史道,也能有重兴的好光景……”

    听得魔祖宽慰,史记强自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祖宗勿要与我玩笑了,到得大劫之时,若是老祖宗……我史记也不愿独活,只愿与老祖宗共存亡!”

    魔祖闻言却是皱眉,郑重劝道:“你且听我一言,我身为魔界之主,那大劫势难逃命,但你却还有生机,便算不为了你那史道兴旺之望,也该为了我而留下些血脉。毕竟你才是我这诸多子嗣、后裔中,最为杰出的一人,若连你也陨落,那我这血脉怕是真要断绝于世了……”

    听魔祖说得悲哀,又自这般言辞恳切,史记也不敢再执拗,唯有郁郁应下,“史记……听老祖宗的吩咐便是……”

    见得史记答应下来,魔祖仿佛又高兴起来,兀自爽朗大笑道:“这般哭丧着脸作甚?又非我已然死了,抑或你要去出丧,大劫还未至,总该还有些欢快日子,自该享受才是。难得我今日痛快,索性你便来我殿中,我与你授道三年,有何精进便看你自家修为了!”

    说起这授道,自是爷孙俩常做之事,尤其是史记幼年时,魔祖对这灵性非常的重孙甚是宠爱,教授时也极是严厉,但也亏得魔祖青睐、重视,才能有史记如今的成就。只可惜史记昔年叛逆,硬是自辟史道,未能继承魔祖衣钵,踏入魔道大道,魔祖对其引以为憾,而随着史记渐至成长,对此也时常有些抱憾。

    但得他踏入史道,这所悟之道便与魔祖魔道南辕北辙,于是魔祖授道也渐至稀少。倒并非他失了恩宠,只是魔祖见这自家最爱的重孙已然踏上自家之道,时常讲解魔道反怕对他有害无利,唯有常伴身侧让其观望天地,自行感悟其道,才是对他最好的引导。

    今日再度提及授道之事,自是有些玩笑之言,却让史记遥想起许多幼年趣事,这便总算有了笑意,兀自含笑点头,与魔祖一道回返魔山。

    离去之前,魔祖不由得又回头,深深望了眼呼延离去的方向,那面上的笑意何其复杂,心里的滋味却再未与史记言说。

    说是天命不可违,其实是天命难违,却并非不可违。若是硬要破去这魔界之劫,只需方才将呼延扼杀在此,再兼之魔祖耗费心血施为,也有几分避免劫数的成算,是以方才让史记出手拦下呼延,是真动了杀心。

    只是待得之后,他又想及许多旁的事情,这些个事情却是许多人煞费苦心,甚或还有母祖、巫祖与诸多大能以身殉道才艰难造就的局面,而今眼见这希望已在眼前,只看他能否为人族希望而舍弃私心。

    一面是私心、魔界与自家性命,一面是大义大仁,甚或是人族重兴之望,放到私心极重的魔祖面前,这抉择超出常人想象的艰难。一舍一得,无论舍弃哪一样都会令他魔祖也觉着难以割舍,需要细细权衡利弊、得失,最终却左右为难,分不清孰轻孰重。

    但得最终他选择放了呼延,那顷刻间浑身竟一阵出奇的轻松,仿佛舍弃的并非一种念头,而是一层又一层的重担,使得他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刻他心里却无甚繁杂念头,来来去去也只有寥寥数语,待得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家反倒晒然一笑,与史记谈笑而去,走得何其洒脱。

    “母祖,孩儿终于悟了……这以身殉道,原来是这等滋味……哈……”

    而在此时,魔界界门之外,在一片慌乱撤离之间,三派或多或少趁乱散逃了不少人,待得呼延追上这逃离大队时,乍一眼望去也能看出少了小半,估摸着剩下未逃之人,兴许只有两百万上下。而且这剩下的两百万人,呈现在呼延面前的张张面庞,也只能见得惶恐与不安。

    饶是最为坚定的血刀魔门中人,此刻也大多是面露茫然,浑然不知路往何去,家在何处,而那能让他们容身的圣土……又会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