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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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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放厥词的血刀神主呢?”

    便在血刀门人万千憎恶、愤怒的目光下,守穗尊座一侧那尖嘴瘦汉兀自高昂着脑袋,尖声讥笑道:“昨日里还口出狂言,欲与我家神主一战,兼并我剑魔门,怎地今日此时还不见人影?莫不是外强中干的货色,只晓得嘴上逞能,一夜里竟舍弃了你刀魔门,还有这娇美的神主夫人,独自逃得没影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诸多剑魔门人哄然大笑,污言秽语、明嘲暗讽如潮水般向山门内涌去,尤其那千奇百怪的促狭笑声此起彼伏,更是让太多血刀魔门中人目如喷火,暗自握紧了自家刀柄,怒不可遏。

    “哟!我说这血刀神主可真是非常人!拿得起放得下,连这娇妻与偌大基业也能说扔就扔了,耍了这招金蝉脱壳,倒是好大的气魄,我等佩服之至!啊?佩服之至呐!哈哈……”

    “哎我说陆老六,难怪人家号称一介枭雄,换作是你这孬怂,你舍得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媳妇,这经年打下来的江山,只顾得自家性命么?要我说也就该好生学学,学学人家血刀神主这能屈能伸的本事,说不得你也能成为‘一介枭雄’呢!哈哈!”

    “哈!说的是、说的是,若是换作俺陆老六,有这美人儿媳妇与一大名门,定是舍了命也要拼上一拼的!这枭雄的本事,看来俺这辈子也学不会了,这枭雄……俺不学也罢!不学也罢啊!哈哈……”

    “……”

    唱腔捧哏一般的嬉笑怒骂,唇枪舌剑喧嚣袭来,尤为难听,饶是脾性尚好的血刀魔门中人,此时也听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这些讥讽里所言又是事实,自家才归来一日一夜的门主,大战之前的确又不见了踪迹,使得血刀魔门中人便是欲辩驳,张张嘴却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是憋屈得难受,心头那失望、悲凉与恼怒化作洪流,让他们忍不住要宣泄出来,不是敌人毁灭,就是自家毁灭。

    数十上百万血刀魔门中人的沉默,偏生有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恐怖,尤其是那些充血瞪圆的眼珠,扫过剑魔门人身上便似割肉般锋利,那压抑的毁灭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好似能毁灭天地一般,又似一头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极度压抑着正自择人而噬。

    祝家大兄紧握拳头,虎目狠瞪对面守穗,咬紧牙关嘴唇微微开阖,却无丝毫声息传出,但在许员外耳畔,早已传来祝家大兄宣泄羞怒的咆哮密语。

    “这是为何?老许你说,这是为何?明明早前不见主上,我等还道主上早已去夜袭那守穗狗贼去了,怎地此时此刻,那守穗狗贼还好端端、大模大样坐在我面前,主上却是一去不返,没了踪迹?难道主……啊呸!他呼延这般孬怂?竟真如这些个跳梁小丑所言一般,金蝉脱壳自去逃命了?他娘的……他娘的……算我祝梁跟错了人!怎会认了这么一个奸猾之辈做了主上?”

    许员外那平日与人为善的胖脸上,再没了亲和笑脸,此时也是阴沉得厉害,却也不忘朝祝家大兄沉斥密语道:“住口!主上这般做,定有他的道理!你身为手下臣属,怎能如此对上不恭,污言辱骂?休要在此耍脾性!”

    训斥两句,他又复语气稍缓,开解道:“你也不想想主上与夫人情同伉俪,定然不离不弃,若是打定主意要逃,又怎会舍得留下夫人在此受辱,早也二人一道趁夜走了!而今夫人尚在坐镇,便说明主上离去有因,定有必须一行的缘由,一看便知此乃主上迷惑仇敌的算计,怎地旁人落入圈套,连你也掉了进去?”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祝家大兄愣愣间忽而懊丧,讪讪挠头笑道:“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果然是一团糨糊!我便说怎地到了这般地步,夫人还能如此镇静,原来是早已胸有……那什么成竹了!哈哈!我便是杞人忧天,忒的自讨没趣!”

    听得他歉然自嘲,许员外瞪了他一眼,对这从来憨直的老兄弟自是无甚火气,却还是佯作肃容告诫道:“待得此事了结,你要记着自去夫人与主上面前请罚,日后也再不得如此乱放胡话!对主上恭敬有加,言语不可再有一丝半点儿的不恭,否则我定要割袍断义,与你断了这经年交情!”

    待见得许员外似是发怒,言语严厉已提及断交情之事,祝家大兄亦慌了神,赶忙讪笑讨好道:“是我祝梁孟浪了!这个……嘿嘿,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待得此事之后,我定去向主上与夫人请罚,重重罚我一番让我心安!你便饶我一次,日后若是再犯……”

    “嗯?”许员外眯眼佯怒,冷笑道:“还想再犯?”

    祝家大兄总算心有灵犀,恍然便自连连点头,肃容保证道:“绝不再犯了,绝不再犯了!你与我们五兄弟那是数万年的铁交情,不似亲兄弟更甚亲兄弟,这般交情哪能说断就断了的?我们五兄弟脑子笨,若没你老许在旁时时点醒、策应着,说不得何时便要惹出滔天大祸,小命皆休啊……”

    看他一脸苦恼、哀求,许员外险些失笑,却也感动这真挚的兄弟情谊,只是不合时宜,他唯有强自压下那笑意,转而刻意板着脸,却也忍得辛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言无忌讳的铁交情,许员外那一丝乍现的笑意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祝家大兄,见状便已知许员外心情转好,于是他也放下心来。

    经得许员外一番开解,他再听见那漫天飞舞的讥笑、嘲讽声,甚或再见得对面漫山遍野的得志小人模样,出奇的没了忿怒之心,反倒越看越觉着滑稽、可笑,却也如许员外一般生恐坏了主上与夫人的“大计”,不敢笑出来,刻意板着脸,却又忍不住密语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干嘛?”

    许员外一脸高深莫测的神色,淡然密语道:“看戏!”

    祝家大兄闻言点头不迭,对这吩咐自是极为赞同,待得亲兄弟们问询,便将许员外先前言语依葫芦画瓢复述一番,自是换来四张恍然大悟的面孔,连带这五兄弟的眼神,也变得兴奋开来。

    他们一众血刀魔门高层心里有了底,但得亲近人问询,却也顾忌知道的人太多而坏了“大计”,自是半字不漏。

    寻常血刀魔门中人不知内情,也没这般精明眼力,只看自家掌权之人俱是沉默得一言不发,任凭那对面肆意辱骂、讥讽,心头失望更自失落,转而愈发愤怒而不得宣泄出来,憋得这口气充斥胸膛,恨不得独自杀将出去,哪怕瞬间便被万剑穿心而死,也比这般憋屈痛快太多。

    “夫人下令吧!咱们虽说境界低微,但也不是没血性的孬货!我苏明头一个请战!”

    “大师兄!你倒是说话呀!你破千军身为我血刀魔门真传大师兄,在这时候怎能不说话!还请你为我等请愿,让夫人下令开战!”

    “祝大长老,你平日不是教诲我们该快意恩仇么?怎地到了这关头反倒不说话了?带我们杀过去吧!便是死了也求个痛快!”

    “还请许大长老发话,只需你们一句话,我等誓与血刀魔门共存亡!谁若打算去朝那守穗奸贼投臣效忠,做一条忠狗,我死了也看不起他!”

    “说的是!请夫人下令一战!”

    “……”

    在这诸多热血门徒高吼请战之声中,破千军沉默不言,许员外宛若未闻,祝家五兄弟难免尴尬,但为保“大计”却也不会接口,而端坐中央的柳烟神色恬静,垂目仿佛在打量自家玉指的光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亦是一言不发。

    倒是对面守穗蹙眉扬手,让周遭叫嚣渐至消无,他玩味打量着柳烟,似是觉着十分有趣,“既然呼兄久无踪迹,就这么干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何事去了。想必呼兄自有他的打算,也该知道就算公正一战,他也绝不是我的对手,是以他这一去十有**便不会再回来了。”

    “也对,”守穗忽而露笑,“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性,明知不敌而拼命,也不像呼兄的脾性,以呼兄的手段,总该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夫人与血刀魔门的诸位,不若暂且受本尊护佑,待得日后,再与本尊一道看着呼兄是如何东山再起,如何?”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欲图表达的意思,想必是个人都能听明白。所谓“暂且受本尊护佑”,实则这护佑便再无停止的一日,自是欲将血刀魔门并入他的麾下,做一个臣属门派。

    而对她柳烟的“护佑”,则又是另一番含义。倒是守穗对这能一手撑起一个名门的奇女子动了心,加之这奇女子的容貌更是超凡脱俗,万里挑一,本事又如此了得,自不该委身与那不成气候的呼延,唯有做他守穗的夫人,才是门当户对,理所应当。

    “倒要多谢剑魔神主的好意……”

    柳烟悠然出声,便引得守穗面色大变,只因他夺了剑魔门后,便该接任剑魔神主之名,但他守穗何其高傲,自不愿接受旁人遗下的称讳,平日里早已成了忌讳,今日柳烟当众唤了一声,明面上似是恭称,实则仿佛狠狠刺了守穗一下,自是令他顿时笑意全无,面色阴森,心里甚是不快。

    可惜柳烟却不顾及他守穗的脸色,樱唇轻启似是将要说些婉拒的话,但一抬头遥望到虚空那疾驰而来的身影,面上便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明艳动人,竟让守穗都一时间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