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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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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本该有庆功酒宴,乃是少王熊倪宴请诸军少主,罴只道身有不适,便推拒未去。

    且不说罴与这少王熊倪曾有过节,便说罴与熊倪悄然间的身份变化,就让罴能将话说得更为硬气。熊倪虽说是王的长子,但王正值鼎壮之时,并无退位之理,熊倪便依旧只是当权少王,数万年内再难变更。而说起罴,却已然大大不同,虽说仍旧是当权少主,但此番携大胜而归,权势又悄然增进一筹,加之起将要退位,他更是极有可能坐上大家家主之位的少主之一,说不得过些日子,便已然是罴家主,若是真有这么一日,便唯有熊倪仰望、巴结的份了。

    王家与四大家之间,权势略有差别,这差别看似极大却有不大,其中微妙之至。但是一位大家家主,却比熊倪这区区少王,身份有了鸿沟般的差距,是以对于熊倪的巴结,罴自是底气十足。

    照说,罴正值争夺家主之时,倒也应该造造声势,与熊倪这般当权少主,更是该好生拉拢,握手言和,继而强强相望,以谋大家家主之位。奈何罴此刻心头纷乱,只余下尹那曼妙身影忽隐忽现,更需好生思量选择何物、如何才能讨得尹的欢心。这终生大事来不得丝毫马虎,罴自是将其余之事弃之不顾了,对于熊倪这般早有过节的熊货,便更是懒得搭理了,索性言病推说不去。

    事关终生大事,罴便显出超乎寻常的焦躁,呼延这才出谋划策,罴却像是片刻也不愿再耽搁,哪怕这荣归之后,仍有诸般事宜需要他坐镇安置,他亦已抛之脑后,毅然定下明早启程前往飞龙城的行程,便不耐烦地将呼延挥手赶了出去,兀自皱眉苦思去了。

    呼延出得石殿殿门,便是满脸掩不住的欢喜,也不怕被玉柳看到而心生疑窦,即便玉柳望之生疑,随后也能自去寻到解释,兴许只道呼延乃是荒森野熊,此番得闻能与罴前去看看那飞龙城的繁华胜景,这般兴奋也是合情合理。

    眼见呼延欢喜,玉柳亦以如花笑颜回应,目送呼延欢喜离去,这才带着疑惑步入石殿殿门,将殿门无声合得严实,再无声息。

    却说呼延,左右无他何事,又听闻明早启程前往飞龙城的大好消息,那迫切企望的一日即将到来,心头欢欣自无需再说,脚步亦轻快许多,更想同兹慎把酒言欢一番,以为欢庆。

    待到自家偏殿门前,许是兹慎早听了他那脚步声,已然将殿门大开立于门侧迎候。

    “哈哈!饮酒,饮酒!今夜定要喝个痛快才是!”

    转过墙角,才见得兹慎身影,呼延便立时隆隆大笑,当真是满面春风,阔步跨入门槛,便径直坐到石桌旁,拿起酒坛来将自家与兹慎各自满上一大碗,想到那高兴处,不由又是一阵隆隆大笑。

    兹慎紧步相随,倒被呼延这番异常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待见呼延已然端起碗来,忙不迭地抱起那半丈大的海碗,与呼延清脆一碰,立时仰头便灌。此番乃是呼延率先敬酒,兹慎却是受宠若惊,不敢矜持,直灌了小半碗,一口饮进足有数十斤酒水,这才颤颤放下酒碗,偷瞥呼延那眉飞色舞的高兴样,试探着含笑轻吼问道:“呼侍卫又有何好事,竟能这般高兴?”

    “唔?”

    呼延眉梢轻挑,却未忙着回应,兀自思忖一番,看着那拘谨的兹慎,心头却是一叹。而这明面上,他却笑意如故,随意般沉吼回应道:“却说主上有令,着我明早与他一道启程,前往那西域雄城飞龙城!”

    “哦?”兹慎闻言露出惊喜之色,这模样倒不似作伪,透出几分真挚,继而赞叹轻吼道“这倒要恭喜呼侍卫了!往日常听,那飞龙城雄浑宏伟,乃是西域诸族中第一大城,内中商贾如流,却是繁华鼎盛到了上界极致!这等胜景雄城,小人唯有耳闻却难得一见,呼侍卫能去这繁华中走上一遭,却真是一件莫大喜事!”

    “哈哈!来,饮酒!”

    呼延也有豪爽的脾性,咧嘴大笑着又端起酒碗,待与那手忙脚乱抱起酒碗的兹慎一碰,“咕嘟嘟”又下去一碗。

    在这征战二十年间,他虽是罴的近身侍卫,比寻常军士的待遇好上不少,但在战时,这酒便成了稀缺物件儿,便连他也难得喝上一口,若是哪日能从罴手头讨来些许老酒,便如若再饮琼浆玉液一般,喝得那叫一个谨慎、吝啬,小心翼翼,从未能喝得尽兴过,总是稍解口馋便已无酒,却更是惦念得厉害。

    这时节已是大胜回返战熊城,老酒便是喝多少有多少,他自是得以放开畅饮,这才能喝得痛快。于是酒水如溪流而下,半响便空了六个酒坛,更是让呼延大呼舒坦,好生尽兴。

    这六坛酒里,呼延独自便该喝了五坛,而以兹慎这八尺人躯,能喝下这一坛有余,已然是勉力施为,早已面红耳赤醉意十足,正自与呼延称兄道弟,实可谓放浪形骸,将诸多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能见到半分矜持。

    将酒饮得渐入佳境,呼延放下酒碗,胡乱抹去嘴角酒渍,拿起酒坛又自满上,浅酌一口之后,便做不经意般,朗笑吼问道:“此番前去飞龙城,那便是主上带我去见见世面,前去玩耍一遭,倒也无甚大事!你若有意,亦可随我一道前去,看看这西域雄城是何等雄壮!如何?”

    此话一出,兹慎便是一愣,那酒意瞬间散去大半。他在这战熊城里做仆役已有两千余年,做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便也养成了仆役应有的谨慎心性,从未妄想过有好事能砸在他头上。

    二十年前,莫名其妙得到这战熊呼的青睐,便已让他惶恐莫名,不知其中有何诡谲,只是那时乃是战熊吩咐,他这小小人族仆役哪敢违逆,只得陪着笑脸惶恐应下。好在过了这二十年,常是他孤身独处,这日子倒也过得安稳,颇合他的心意。

    如今听得呼延盛情相邀,乃是去看一眼那闻名遐迩的飞龙城,这等好事万难遇见,他的确有些动心。但做惯了仆役,主子打骂使唤那是习以为常,若是这般忽而好心相待,反倒叫兹慎再次惊疑不定,猜不透呼延这番示好又有何深意,于是心念倏然百转,却是不敢轻易应口。

    眼见兹慎迟疑,低头一口一口小饮,心绪不知在如何激斗,呼延亦是含笑浅尝,也不催他。

    应有十息,兹慎才抬头露笑,含蓄轻吼道:“这倒多谢呼侍卫恩德!只是我如今司职呼侍卫的近身仆役,这偏殿里外大小事,均由我值守,正同玉柳大兄学习之时!难得呼侍卫看重,将这般好差事交予我,我自是感恩戴德,断不敢玩忽职守,还是待在殿里尽职好些!”

    “那飞龙城……”兹慎笑得复杂,似有一丝失落,却依旧含笑轻吼道:“我便不去了吧!若是日后再有这般好事,到时仍能得呼侍卫垂青恩宠,小人定不敢再推拒好意,必同呼侍卫一道前去,但听使唤!”

    “唔……”

    呼延心下又是一叹,知晓二十年未见,这兹慎的心意依旧如故,但求安稳二字,与他当真不是同道众人,各自心意南辕北辙,这却强求不得。他面上一怔,又自笑意未减,故作豪爽吼道:“哈哈!我呼竟能寻得你这般恪尽职守的近身仆役,倒是我的荣幸!来,再饮!”

    说话间,他又抬起酒碗,与兹慎轻碰便一饮而尽,这才如若随口吼问道:“做了近身仆役这些年,看来你日子真是不错!”

    这话说得意味难明,兹慎生恐他受了推拒,这是心头不快之语,赶忙起身与呼延斟满一碗酒,这才惶恐轻吼道:“小人从未妄想过能过上这般好日子,好酒好肉又得呼侍卫恩宠,得以安稳修炼去了许多担忧!呼侍卫大恩,小人永世不敢忘!定会一世忠心尽职,以报呼侍卫大恩!”

    “哈哈!这便好,这便好!”听得兹慎过得舒坦,呼延亦是心怀大畅,便也消了强求之心,举碗又敬,“你便好生过这安稳日子,我定让你能安稳一世,无忧终老!来,喝个痛快!”

    各自心结已解,这酒便下得更快,倏忽半个时辰,便已酒尽坛空,杯盘狼藉。待得呼延吃饱喝足,舒坦躺回自家石座,兹慎赶忙强自醒神,收拾那空坛、空盘送还与厨司。

    出了偏殿的大门,兹慎将最后两个空坛放在板车之上拴好,这便驱赶蚁兽拉着满载空坛、盘子的板车,独自走在府中大道一侧。朝那厨司行去时,他心念犹自回味着呼延今夜酒后之言,兀自苦苦揣摩着其中似有若无的古怪深意,却怎也揣摩不透,那眉头便紧皱如锁,久久未曾化开。

    “日后,还需劳烦你多多善待这兹慎才是!”

    待得兹慎出门半响,闭目养神的呼延长叹一声,忽而嘀咕如若自言自语。

    “无需你多言,老夫却不似你这般魔头!”老匹夫神识倏动,傲然传音道:“老夫行的正道,心怀天下之仁,自会善待他!”

    “这便好。”呼延喃喃,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笑意。也不再等兹慎归来,起身推开自家房门,进门后不忘将门合拢,这才端坐石床之上,兀自鼓荡气力逼出酒气,便与老匹夫用神识你来我往,争吵商议着那日后大事。

    一夜繁星,倏忽已成过往,似是转眼,已是黎明破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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