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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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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万不可!使不得!使不得!”

    于呼延脑海之中,却有一存在听见他这声滔天怨念,立时惊呼出声,欲图阻止。

    脑海里竟然有人在说话!

    当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本该是诡谲难辨之事,呼延本人却未见惊讶,只是眉梢轻挑,一声嘿笑,口气随意地打了声招呼。

    “老匹夫,你终于醒了?”

    招呼没能得到回应,被呼延称作“老匹夫”的奇异存在,此时正集中注意于呼延刚才的话,厉声质问道:“你刚才说的可玩笑话?”

    呼延哼哼冷笑,反问道:“你何曾听我开过这种玩笑?”

    “你当真有此念?”

    “不假。”呼延低头凝视脚边几株灵草,漫不经心地道:“我呼延说出的话,句句当真,言出必践。”

    “你……你……你!”

    老匹夫连呼三声,震怒之下气息不畅,重重喘息,半响没说出“你”之后的话。

    “他人敬我畏我不知我,情有可原,你与我八百余年朝夕相伴,更该透彻我的脾性。”呼延冷笑道:“我便是我,从未曾变过半分。”

    “可是若你真是如此行事,断我正道传承,屠尽我正道仙修,便是犯下了滔天罪孽!”老匹夫扬声厉叱,阐述严重后果,欲图让呼延心惧而悬崖勒马,“真行此恶念,日后定是天地不容,必遭天谴!”

    “天谴?”呼延依旧冷笑,“天谴又如何,三锻之劫我亦能渡过,还何惧甚天谴?”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

    呼延冥顽不灵,老匹夫气得粗气连喘,厉喝道:“你可知何为天谴?气运消退由阳转阴,此后厄运临身,步步艰险,心魔丛生,欲修炼便要走火入魔,杀弱敌便遇惊变而被反杀,事事不顺,身死时尸骨寸断,魂魄入畜生道永世轮回!此谓天谴!”

    “这又如何?”

    呼延轻飘飘一句反问,却激得老匹夫说不出话来。天谴如何凶险惨恶,他自无所畏惧,又岂会被老匹夫几句话吓住。

    “但需顺心行事,才能心念通达,外魔难扰。你们正道,不正是如此训诫的么?”呼延一脸风轻云淡,“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此乃天道真理。无论如何厄运,皆留有一线生机,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我本魔修,又何惧厄运?”

    “你你你!当真是孺子不可诇,朽木不可雕!”老匹夫已然怒极,怒叱两声文骂,却又悔不当初,“早知你心性如此,我便是再忍得千年囚困孤寂,也不该教授你一身本事!”

    话不投机,呼延双目闪过一丝冷光,“也不知你当年惹得何等凶人,囚禁你那阵法,却似小刀割肉般消磨你元神。若是当年将你扔入荒地悬崖之下,你如何能熬过这千年?早该魂飞魄散了吧?”

    “当年老夫将全身体悟尽数传你,如今想来,却是助纣为虐!如若时空倒转,我便忍那千载煎熬,魂飞魄散也甘愿!”老匹夫元神藏匿在呼延脑海,遭遇这粗横之人,亦要反口斥驳。

    “老夫?”呼延横眉瞪眼,扬声冷笑,“你便是老匹夫佯装秀才,假装斯文!”

    便要相骂,老匹夫毫不示弱,“你这混沌浊物,当年奴颜婢膝之徒,却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我不与你这假秀才老匹夫耍嘴皮,徒得无趣!”呼延是横人一个,扬刀屠戮与耍心机倒是在行,说到嘴上功夫,还真不是老匹夫对手。此时已是互揭其短,呼延自不想后面被骂得体无完肤,怒从心生又无法长刀对峙,只得撂下一句话,实是挂起了免战牌。

    老匹夫冷哼一声,怒斥道:“我亦不该对你这狼心狗肺之子还好言相劝,待天谴临头,自有你的苦头吃!”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个各有执念,相互游说无用,均是嗤鼻冷哼不屑多说。谈话中止,老匹夫沉寂于呼延脑海,兀自生着闷气。呼延撇嘴冷笑,面无所动,将脚边灵草扔入口中,继续磨练己身去了。

    两人如此相处,已有八百余年,但凡交谈,最终均是以互骂揭短结束。其实两人早已习惯,要是几日不曾骂将起来,肆意指责漫骂几句,反倒浑身不自在。

    这便是呼延口中的老匹夫,一个肉身已死、元神苟活于世的可怜虫。

    呼延和老匹夫相遇,实属偶然。当年他毒杀了老宿,那个连名字都早已忘记的第一任“恩师”,将其遗留的宝物尽数收敛,其中便有那口法宝级长刀,甚或是那时未曾留意的一颗五彩珠子。

    他不知这珠子的灵异,直当是有些滋养肉身的效果的寻常法器,对肉身证道的呼延有些用处,于是常揣在怀里。其实五彩珠子时常偷偷截取他体内的精气,只是通常截取的数量极少,几乎微不可查,呼延也就未有留意。

    不曾想这珠子竟是个封印元神的灵物,老匹夫的元神被关在其中,恍惚不知已有多少个岁月,被珠子内设的阵法时时磨炼,早已是灯尽油枯,被迫陷入沉睡。

    珠子辗转流入呼延“恩师”之手,这古怪老宿宝物众多,对五彩珠子这类功能欠佳的法器,自然不会上心,随手扔在自家藏宝库的角落里,数百年未曾把玩过,更不知晓这蒙尘珠子里的奇异。

    直到珠子落在呼延怀里,每日汲取丝丝精气,老匹夫几近消亡的元神居然略有好转,转醒过来。

    那时呼延正值青壮,隐匿在荒山野岭一山洞内,幸苦修炼着一套锻造肉身的魔功。这魔功乃是那悲摧“恩师”酒后赏赐,呼延却奉若珍宝,寄望有日魔功大成,便能傲视群雄,逐鹿修界。

    他突获大批法器,却也算识货,独爱那口长刀。这长刀乃是他“恩师”性命相修的兵器,日日常伴身侧,早已培养至法器巅峰,威力极大。呼延把长刀当做安身立命之本,所以除开修炼魔功,闲暇时便会耍弄长刀,欲图自创一套刀法出来。

    呼延当时懵懂,对修界认知甚少,哪想到一颗珠子里竟然还能藏下一个元神。老匹夫悄然觉醒,他却未能知晓,只道周围凶兽横行,乃是他一人独处,行事作为自然无所保留,尽数落入老匹夫眼中。

    老匹夫转醒,暗暗观察了数十日,自然清楚呼延所修的魔功,乃是修界不入流的末品功法,凭此功法修炼,事倍功半,且修炼起来万分凶险,即便日后有所成就,无非又造就了一个中流魔修,一旦战事将起,自然是个炮灰级人物。

    此间因果,老匹夫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不曾出声指点过半句。不说其他,但凭他曾经的身份,最正统的仙修,就不可能去指点一个欲图成魔的后辈。

    奈何他亦是锻体仙修的其中翘楚,一世均是耍刀,日日见呼延杂耍般挥舞长刀,拙劣表现偏还满心喜悦,终是看得心中恼怒,怒斥出声。

    这怒斥色厉内荏,实则是指点呼延刀法的漏缺。呼延年少气盛,待明白老祖存在后,哪听得他啰嗦,立时反骂起来。

    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粗坯,一个喜好文雅的千古元神,骂战胜败不问可知。

    口头上讨不到丝毫便宜,呼延倏忽恼羞成怒,威胁要将老匹夫所在的珠子扔入荒野悬崖之下,难遇人烟的地方,让老匹夫承受寂寥煎熬,静等元神被珠子阵法磨尽,最终在煎熬中消散。

    这等威胁,正是老匹夫的要害,生怕惹怒了这粗鄙莽夫,真如他所说那般行事,于是立刻噤声不语。

    噤声不过半响,目睹呼延所谓的“自创刀法”,并且自鸣得意,老匹夫终是看不过眼,再次出声教训,此番却是争端再起,两人吵骂声绵绵不绝。

    于这骂声中,呼延刀功从乱耍到渐有章法,青涩渐至纯熟。最终集老匹夫经年体悟,呼延加入的奇思妙想,两人所创一套刀法,晋至刀法巅峰。呼延凭借这套刀法,横扫同辈修士,数百年未尝一败。

    每次交谈都是争吵互骂,看似水火不容的两人,偏就这么古怪的共处了八百余年。期间,呼延为了帮老匹夫自封印阵法中解脱出来,屠戮某正道专研符箓、阵法的门派,历时百年终是巧破阵法,砸碎这珠子,让老匹夫藏进了自身脑海。

    自此之后,两人已是荣辱相共,难分彼此。只要呼延肉身未灭,老匹夫便能长存于世,甚至待日后元神修复,亦能脱离呼延脑海,寻到合适肉身,便可再踏仙途。

    八百余年朝夕相伴,两人对彼此脾性熟悉之至,此时山洞中的片刻缄默,实则老匹夫在等呼延先开口,而呼延浑不理他,自顾自修炼肉身,实际却在凝神静听,因为他知道,老匹夫想要说话时,连老匹夫自己都拦不住自己。

    太过于心知肚明,所以老匹夫再次出声前,为了掩饰尴尬,不禁轻咳了好几声,好像将片刻前的争吵抛到了脑后,声音格外的一本正经。

    “你可知这是何处?”

    听到老匹夫问得认真,呼延蹙眉思忖半响,才谨慎地肃容答道,“我乃魔修,飞升之后自然是到了魔界。”

    “错!”哪想到老匹夫却是连连冷笑,厉声喝道:“今日且叫你知晓,此处并非魔界,世间亦从未有过什么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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