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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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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家的女儿和三个姑姑都赶家子的回来了,罗氏娘家的人、老太太娘家也派了人过来,原本空着的倒座房便收拾出来,也能住得下就是了。

    家里三辈,人丁兴旺,极为喜气热闹,伙房里开了大灶,这么多张嘴,小锅怕是煮上三锅饭都不够吃哩。

    照人喜静,这吵吵闹闹的真叫人不得安宁,好在她跟舅母的女儿珠珠表姐歇在后院,倒还算清静。

    见过了章家本家的各家长辈同辈,她头都昏了,浑不记得哪个是哪个,全无印象,再瞧着时只觉个个都还是第一回见。此时问她话的那个和蔼的中年妇人,她就不知道是哪个,大堂舅的媳妇?还是三堂舅的媳妇?以前“她”对这些亲戚应该是比较熟的。怕露出馅儿,她也不喊人,礼貌地笑了笑,“平时就在家做做针线,帮我娘搭个手做些家事。”

    中年妇人赞赏地夸了两句,目光转向旁边的女娃儿,说道:“瞧你照人表妹多懂事儿,你比照人表妹还大了半岁哩。”

    那女娃“哼”了一声,头一扭,与旁边一个大点的女娃说话去了。

    照人见状,心下摇摇头,一个养坏了的女孩儿。正思忖间,忽听得那大点的女娃儿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娘,照人表妹的人品相貌当然是好的,可妹妹也是样样不差的。”那意思是:娘你咋尽夸人家的闺女好,却瞧自个闺女不上道。

    她似没听见般,翘着小尾指慢慢地剥着瓜子,眉眼都没抬一下。

    第二日,本家的十几个年轻娃儿同上女方家催妆去了,汉子们和媳妇们在上午将除了新房的各房屋里都贴上双喜字,门户处则贴上喜庆的婚联,而后商量这喜宴的采买和人事分配事宜,一大家子男女分桌用过午饭后,都各忙各事去了。

    新房设在东厢的次间,傍晚时罗氏和几个媳妇就将新房打扫干净了。到子时,章家燃点炮仗驱邪镇妖,又了烧元宝香烛,然后老爷子将新床架好,再由女方跟来送妆的亲信妇人布置床铺,喜帐、梳妆台及衣橱箱笼等物事,被缛下放上了红枣、花生等物。

    新房里的桌上一对大红烛,门户、窗牖、正墙上和家什上都贴上了并联的双喜字,寓意新婚夫妇互敬互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摆弄妥帖后,沈老爷子吩咐家里人不得入内,并安排好珠珠明儿看守新房直至新人入内,各自才揉着眼睛去睡了。

    而照人的三表哥则找了他七八岁的小弟弟一起睡在新房,意为压床。

    新婚这日早晨,章家分为几拨人,烧煮宴席饭菜的,接收份子钱的,迎亲的,章家院里喜气洋洋,热闹喧天。

    酉时一刻,村里响起了板鼓唢呐的吹打声,不待多时,迎亲队伍便到了章家院前,章家院前的空地上早围满了人,瞧热闹等喜糖,恭贺声此起彼伏,人人皆笑声连连。

    女方送亲的人将铜钱向空中扬撒,人人都哄笑着争着去抢,另有一个手执花斗,将所盛之谷物、豆子以及金钱、果子等物往门处撒,——新娘要下轿了。

    新娘轿轿是马车装饰成的,新娘蒙着红盖头,由一位喜娘扶着下了来,又缓步入院内,风情款款。一路有人向其撒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草节、麸子、栗子、枣、花生,意为驱邪避煞。

    村里人成亲时,照人从未去观看过,如今有着机会便跟一群女娃儿躲在西厢的屋里,从窗户里瞧得外面热闹喜庆的情景,她虽没见到想象中的跨火盆啥的,按章家人说的一切从简,但这对乡户人家来说,仪式已非常隆重了。

    直到新娘送入洞房,新郎到厅堂陪酒去了,一干女娃子被大人叫去陪新娘,大伙才有机会见到新娘。

    新娘身着喜庆吉祥的大红嫁衣,正两手叠放膝上端坐在床正中央,在大红喜烛的掩映下,原本就美好的脸蛋此时更是娇得能掐出水来。

    见门被推开,一群女娃儿涌了进来,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身子局促地僵了起来。

    珠珠上前一步,甜笑道:“大嫂,爷爷叫我们来陪你哩。”

    其他些个堂姐妹表姐妹也都随即附合着,问些累不累饿不饿之类的话语。

    照人瞧着她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这是镇上王铁匠的女儿,被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想收了做姨娘。她见过那王铁匠,是一个极其隐晦正派的人,怎会推闺女入火坑?这门亲事当然不是她大姑撮合的,以她大姑那自扫门前雪的性子,哪会来插手这些事。

    跟一群姐妹们哄哄闹闹地过了几日,该看的热闹看了,该长的见识也长了,照人有些心力交瘁地跟娘和大哥回家了,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家里事儿多着呢。

    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宰鸡赶大集,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样样有。家家户户门上贴着门神、春联、剪纸,有钱人家还会贴年、画挂上大红灯笼,格外喜庆,打破了战事以来一直笼罩在人们心头的恐慌紧张。

    大年三十这天傍晚,今年的第三场雪下了起来。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岁,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家人团圆,欢聚一堂,桌上摆满了程式的茶点瓜果。

    沈丘山夫妇各给了三兄妹用红绳串的一贯钱,意为压岁钱。照人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放进荷包里,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收的第一个“红包”呢。

    外面的米粒子雪簌簌的打在屋瓦上,屋里烛火通明,照地也难得的放下了书本,跟家人一块玩起了牌,这牌是中秋夜做的,照人一直保留着,这会便拿了出来玩乐。

    “爹,娘,既然你们都会玩了,那咱就来个正式点的吧!”照地收拢牌,一脸笑眯眯地瞧着他爹娘,仿佛是瞧着一堆金元财宝般,两眼发亮。

    沈丘山夫妇浑不知自个儿子在算计他们,嘿嘿笑道:“啥正式的?”

    “玩牌么,当然是有赢有奖,输有罚才正式哩。”

    照人瞧着二哥一脸贼笑的样子,当下就猜到了他那点小心事,也不言语,只一直抿嘴笑着,她二哥当爹娘的钱好骗哩。

    “输了么就给赢了的钱,咋样?”照地故作不经意地道,似乎他并不是为了想从爹娘那赢钱的样子。

    夫妇俩自认得闺女“傎传”,牌技不差,于是便乐呵呵地同意了。

    四方大桌上五堆铜钱,划过来划过去,玩了许久也不见谁多谁少,照人瞧着二哥垮着脸子的沮丧样,不免偷笑起来,这叫那个啥?

    到午夜正子时,附近几个村子上空响起炮仗声,这是到大年初一了。

    父子仨赶忙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大炮仗和火折子,到屋外点燃了,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这是辞旧岁哩,。

    娘俩也跟了出来瞧热闹,噼噼啪啪地响声震得屋子都在颤动,娘俩立时以手掩了耳朵,大笑起来。

    待接完神、煮好水饺后,大家都胡乱吃了几颗就爬上床睡觉了,实在是困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