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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容被噎了一下，没想到从前胆小怕事嗫喏不敢出声的顾言之，竟然不知不觉养成这样的衣服处变不惊、淡定自若的气势。
她本以为顾言之像从前那样畏畏缩缩，然后她便可以大肆嘲笑一番，免得他过于得意张扬。
可顾朝容是赵氏夫人和杜氏夫人联手教导出来的，代表着顾家女儿颜面的存在，又岂会被着一点小小的挫折难倒。她只是稍稍愣了下，便很快镇定下来，微微笑着语气比之前的剑拔弩张要显得和蔼许多，“五弟太客气了，你我是一家姊妹，何必如此生疏？姐姐也只是没想到五弟你同五公主的私交这般好，竟然能请动五公主亲自上门，这可是我们顾家上下都深以为豪的幸事呢！”
可她这话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探视。
顾朝容身为嫡长女，虽然早已出嫁，可娘家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回来的。她白日里都陪着杜氏夫人在内院待客，内院的那些夫人们不说各个八卦嘴碎，却也大部分都是。
对于顾言之随驾在五公主身侧这件事，这些夫人们私底下没少八卦些风流韵事，顾朝容自然也听了一嘴，此时此刻便成了她拿来为难顾言之的绝好利器。
顾言之闻言却是沉下了脸，酒杯重重的被搁置在桌案上，实心红木的四方桌被敲出“噔”的一声响动，顾言之旁边顾伯生被吓了一跳，刚刚夹起来的藕粉圆子都掉了下去，滴溜的滚到了地上去。
顾伯生瞪着眼，眼睛里写满了可惜——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啊，满桌子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却听顾言之沉着脸，毫不客气的斥责顾朝容，“长姐好歹是名门闺秀，代表着顾家女儿的颜面。怎么却学的市井粗妇一般的言语，事关公主闺誉，长姐不仅不想着替公主分忧，却学的人云亦云非议公主！我们顾家是幸蒙公主看重，可长姐这番言语、若是被旁人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毁掉顾家满门得来不易的殊荣？还是长姐打算就此断了顾家的前程？”
“今日在顾家内院的这一番言语，传了出去便是顾家的过失。非议皇室、损害公主清誉，这可是重罪。长姐就算已嫁作人妇，却一样逃脱不了！”
“我——”顾朝容气得满脸通红，她何时非议公主了？而且，就那个五公主，从来都没有过半点的好名声，她又有什么可值得旁人非议的？再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一个还未及笄的皇室公主，身边却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出入宫闱，这不是自己找话柄给别人非议么？
她都敢做，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可这话顾朝容只敢在心里腹诽，却是半点不敢提的。这上京城里的豪门世家，哪一个敢说自己的内院紧如铁桶半点流言蜚语都传不出去？
她又不是真的想让娘家倒台，怎么会这么傻。
顾言之见她说不出话来，便冷冷一笑：“我知道长姐素来看不上我，可却不该非议公主。我在太医院这几年，伺候贵人的事情轮不到我，只有五公主不计较我的出身，每每召我前去，我才得以在太医院有一席立足之地。五公主对我的大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我对公主只有满腔报答之情，今日这番大不敬之语，还望长姐再也不要提起。”
顾少澜也是被这个向来不出彩的儿子一番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震到了，听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呵斥顾朝容，也算是打圆场，“言之这话不错，朝容，你可记住了？”
顾朝容满心委屈，却不得不站起身来来冲顾少澜福礼认错，“女儿知道了，谢父亲教诲。今日是女儿失言，请父亲责罚。”
杜夫人便道：“既是无心之过，知道错了也就好了，不要过多计较。朝容坐下吧，你五弟也是为了咱们顾家好，话虽然说的重了些，却也不无道理，你要记住才是。”
顾朝容又屈膝福礼，“母亲说的是，女儿谨记教诲。”说完又冲顾言之福了一礼，“今日是长姐失言，冒犯了公主本是大罪。还望五弟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原谅长姐的无心之语。”
顾言之却是没有接话，反而说道：“长姐敢这么说，不过是看着我软弱可欺罢了。可长姐别忘记了，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长姐怎么就认准了我顾言之这一辈子都会碌碌无为、任人欺凌呢？”
“也罢，今日本就是家宴，合家欢庆的大好日子，我在这里未免显得太过多余，便就此告辞吧！”他冷着脸说完，便拂袖而去，完全无视顾少澜的阻拦和杜夫人的挽留。
他早就在外面赁房子另住，给五公主办事后又搬进了五公主私底下置的宅子里方便行事，如今却是再也不用看靖国公府上下的脸色了。
合家欢宴却不欢而散。
顾言之离席之后，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影响了情绪，宴席不到戌时过半就草草结束。
夜里，熟悉之后，顾国公同杜夫人对坐在罗汉床上，中间隔着一张小几，上面置了一张棋盘，两人却都是心思了了，久不久才放置一颗棋子。
“依老爷您看，五公主此举，是为何意？”杜夫人想着今日五公主亲自送顾言之回来，并让他们不要计较过往错失，而顾言之却在家宴时丝毫不给顾朝容面子，拂袖而去的情形，心里无不感慨。
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既要执掌中馈，又要教养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子嫡女们，对于那些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基本上都是好吃好喝供着，教养却都是丢给了姨娘们自己来。
可顾言之却是庶子之中唯一一个没了姨娘的，自然也就养成了孤僻乖张的性格。
等她发现的时候，刚要着手庶子的教养，却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孕，这一耽搁，就彻底失了机会。顾言之便是在那两年的功夫里，离经叛道的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也不知他是在哪里学了医术并考入了太医院，待他自认功成名就回家只是，顾国公却狠狠的将这个无视家族的庶子打了一顿。
顾言之脾气乖张，只是收敛了不少，被顾国公这么一对待，便彻底离了家去。
却没想到如今，竟有了这番造化。
顾少澜手里捏着棋子没有说话，面色却沉静如水，他也在想五公主这么抬举顾言之的意图，想来想去不过一个原因——帝王之术，唯权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