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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愚妾指茶争闲气(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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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还未吃中饭,却见陈香锦带着她的丫鬟佩儿往我这里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忙少不得出门相迎。

    她满面堆笑,拉着我的手一同往屋内坐定,道:“好些日子未到妹妹这里来了,妹妹身体可好?”

    我微微颔首,亦陪笑道:“多谢姐姐关心,我身体很好。”

    她含笑接了紫云儿泡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方缓缓道:“前些日子听人说妹妹怀了身孕,这事可是真的么?”

    我强笑道:“是真的,妹妹自己还未曾发觉。要不是当着王爷的面呕吐不止,王爷不放心,还查不出这事来,可见我是个糊涂人。”

    她唇角上扬,淡淡笑道:“自从妹妹怀了身孕,我见王爷亦是与先头不一般的了。他膝下子女众多,却从未像近日这般关心过。”

    我心下一动:“让姐姐见笑了。姐姐今日难得来坐坐,我去叫人派糕点来给你吃。”

    她怔怔看我一眼,道:“好。”

    我忙出去吩咐了紫云儿取些好吃的上来,紫云儿因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遂悄悄道:“小姐自己当心,上次奴婢见曾妈妈扔了她送的人参,想必是有些蹊跷的。”

    我微微颔首:“我有数。”遂推了她一把,笑道,“快些去罢,我今日有些腹饿,嘴巴也馋了。”

    她闻言答应了一声去了,过不多久,果叫了几个小丫鬟每人托了盘子,上头各放了几样精致小蝶,每个都摆着几枚糕点,却也细巧。

    陈香锦见了,先拈了一个来吃,笑道:“妹妹这里糕点这样多,倒是要常来的了。”

    我陪笑道:“自然要常来的了,王爷亲赐了这许多,我也吃不完。”时自悔失言,这不分明说她屋内没这等待遇么。

    果不其然,她神色一凛,面上闪过一丝凉意,强笑道:“只要妹妹不嫌弃,姐姐自是常来的了,只是妹妹如今这样,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没什么好东西送。”

    我淡淡一笑:“姐姐如此客气,倒是见外了。”

    话音未落,却见她向佩儿使了个眼色,那佩儿忙上来道:“这是我们姑娘亲自绣来送给赵姑娘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我定睛一瞧,却是一个红色纹丝的荷叶香包,十分香气,遂笑道:“倒是很香,姐姐在里头放了什么?”

    “都是些保胎的药物,特在菩萨跟前开过光的。妹妹身子弱,况有孕在身,用这个可妨些小灾小难的。”

    “好,妹妹每日会将其携在身上,以保我母子平安。”

    她含笑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妹妹能为王爷诞下一子半女,王爷对妹妹必定更加上心了。”

    我闻言一笑,并不答话。

    那日候她离开,碧云从旁向我道:“奴婢总觉得她送的东西奇怪,我闻着像是有些麝香的味道,这麝香少量倒不要紧,只是不近孕者。虽说住同一个院子,日日照面,她也许久没来过了,总觉得刚好这时来,小姐自己留意罢。”

    我含笑点头:“我有数。”

    那日晚间,朱彻并未来我这处。深夜,我坐在妆台前,将那荷包轻轻闻着,我不知她究竟放了些什么在里头,只是来者不善,这个我不会不懂。既有麝香,必定还有其他东西了。

    我用剪子轻轻将其剪开,里头黑乎乎的药粉,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我将其轻轻倒在一侧的茶水中,闭着眼睛全喝了下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帮她的忙,我只知道,我不能留下这个孽种。

    我将那药包再重新塞物缝好,不多时,果然腹内疼痛,下面有殷红的血水流了出来。有生生割肉般的疼痛直冲心间,我的泪水竟在那一瞬流了下来,若这孩子是傅麟郡的,此刻该是初为人母的喜悦,我怎么这样傻?

    迷迷糊糊中,我的手紧紧按住腹部:我不能叫朱彻以为是我自己杀的孩子,陈香锦本就不是好人,我算不得害她。我不知道碧云如何会在第一时间冲了进门来,我恍惚中觉得仿佛我刚才服药之时,有人影在门外一晃,那个身形,莫非真是她么?只是我来不及多想,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将我的喉头紧紧遏制住了,我痛得昏了过去。我看到小小一个身形在眼前走,她,像是我的孩子,又不像是我的孩子。

    头很痛,醒来之时,是紫云儿满脸的泪水,亦看到朱彻紧蹙的眉头。我颓然无力,只气若游丝:“王爷怎么来了?”一面说一面欲爬起身来。

    他忙将我按在床上:“不必起身。”

    紫云儿哭道:“小姐怎么不小心,孩子落了,要不是碧云发现得早,只怕……”

    我闻言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没了?”

    朱彻转首厉声向紫云儿道:“你给我出去!”紫云儿闻言只得拭泪出门去了。他这才安慰我道:“不妨事,你还年轻……”

    我闻言咬牙往肚子上狠狠地捶,哭道:“都是为娘不争气……保不住孩儿你!”

    他见状,上前一把拉住我道:“你休要这样!大夫说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你究竟吃了什么?”

    我心下一凛,既是演戏,何不作得更逼真些?听了这话便将其手一把甩开,重重道:“能吃什么?左不过王爷赏赐的那些!若保不住这个孩儿,我也不想活了。”言及于此,便将头去撞向床栏,他一愣,忙将我按在床上:“听丫鬟说昨天陈香锦来过这里?”

    我黯然摇了摇头。

    他死死盯住我的双眸:“既不是你自己故意为之,本王给你出这口恶气!”言毕,他便返身要走,我忙将其衣襟拉住,无奈还是挣脱了。

    过不了多久,却见佩儿跑了进我这里来,竟面如土色,颤声道:“王爷……王爷竟要赐我家姑娘死罪,给了她一条白绫,一杯毒酒……她的嘴角,都是血,求姑娘救救她……”

    我心下一寒:“她喝了么?她是不是已经……”

    “被王爷打的……”言及于此,她跪倒在我跟前,“姑娘行行好,救救她罢,王爷说一不二,我家姑娘只怕逃不出这条命去。”

    我忍痛刚欲起身,却见紫云儿从外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方才陈姑娘被王爷亲灌了毒酒下腹,只怕是不行了……”

    我闻言颓然倒在了床上,顿觉全身无力,慢慢合了双眸……

    此事便是这样不了了之,他连查都没查,想来先曾二娘说关于陈香锦从前的事,朱彻心中或是有数的。我总觉得此人荫心蔽腑,并不是那样好对付的。我不敢十分肯定,他到底有多放不下我,他对我说的许多话,都是含沙射影的,总是叫人心惊。我不解是什么力量支持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疑心我又选择息事宁人,仅凭他对我有情么?该不是吧,这世间原对我有情的人有多多少少,却未有像其这般。一时会令我恍惚异常,我对他仇恨,会像鞠在手中的流沙,悄由指缝间滴漏而出,可是当我低头沉思之时,又见其散乱一地,分分明明。

    这样一想,肩胛后是冷汗涔涔,仿若自己已踏上独桥,立在桥中,前狼后虎,也看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