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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灵回去了，却没回议事厅。
她并没立刻召集长老们商议，而是坐在自己房内，安静地思考。
桑珠侍立在一侧。
族长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更不会发问。
她总是这样。
总是默默陪在族长身边，从族长还是个孩子时，她就一直这样，一直陪到如今。
这是她活着的意义。
因为，若不是上一任族长，也就是族长的母亲，她早死在二十年前，早变成一堆白骨。
她的命为报恩而存在。
虽然，上一任族长已故去，但她的报恩并没结束，而是延续到这一任族长身上，这个她自小看大的、救命恩人的女儿。
于公于私，她都会一直保护族长，不离不弃。
屋内静悄悄。
族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已经沉思了很久。
她从没见过族长这样。
族长虽还年轻，但处事十分果断，很少对什么犹豫不决。可今早从竹林回来，却一直不说话，可见事情很棘手。
她不由有点担忧。
族长忽然抬起眼，看着她问：“桑珠，你向往外面么？”
桑珠笑了。
“有时候会好奇，但不是太向往。”她一顿，接着说，“我们这一辈人，都已不年少了，没了憧憬的心劲，受旧俗影响又深，所以我们这一辈人，不能代表族人。一个部族的前途，全在族中的少年。族长考虑大事时，不必顾虑我们，只要对部族有好处，就尽管放手去做，桑珠永远支持你。”
族长也笑了。
可笑容很短暂，下一刻，族长已在叹气：“我知道，所以很多事情，我不能先对长老们说，却能放心对你说。”
“族长担心顽固派？”桑珠问。
族长点点头。
“他们太顽固了，若得知我想带族人离开，去外面创一番天地，他们会不惜一切反对。为了先稳住他们，也因为没有时机，我才一直表面中立。可现在时机来了，一切终要撕破，那些长老会如何反应，我想想都觉头疼。”族长皱眉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
由于特别棘手，而且又不急迫，所以一直刻意回避，不愿空惹头疼。现在，终于不得不面对了。
桑珠也很头疼。
她当然了解那些顽固派。
比起年轻的族长，她作为那一辈人，更加了解顽固派长老。茅坑的石头，就是说他们。
“族长有什么打算？”她问。
“不能让他们碍事。”族长语气坚决。
她心中一惊：“族长想除掉他们？”
这太难了。
顽固派人数不少，三个长老都有亲信，势力并不算弱，可说与开明派不相上下，若真要动刀动枪，怕会两败俱伤。
那可就划不来了。
“不用除掉。”族长摇摇头，笑了笑说，“将他们调开就是。”
“调去哪？”
“去对付鬼方氏。”族长微笑。
好办法！
桑珠也笑了。
“族长这个主意好。顽固派因循守旧，越是这样的人，越重视与鬼方的夙仇，让他们亲自去雪仇，他们一定非常乐意。”她说。
“我也这么认为。”
族长顿了顿，又说：“不过，这要先探出鬼方氏具体下落。”
“佚王今早没说？”桑珠问。
“没有。他想要的还未得到，怎么会先交出对价？”
“他想要什么？”
“灼华。”
桑珠皱起眉。
这个要求可不小，姑且不论在族人心中，灼华是神明所赐，就算不计较这些意义，单凭灼华本身，价值就十分珍贵。
它太稀罕了。
灼华生在绝壁之上，成长环境恶劣，十分不易存活，几乎可遇不可求。
它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这样贵重的圣物，莫说一般族人，连长老都不敢奢望，他一个外人想要？
简直做梦！
桑珠忍不住冷哼：“他想得美。”
族长一哂。
“对于佚王和信王，族长可定下打算？”桑珠问。
“还没有。”
族长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说：“两边各有利弊，一时难以定夺。我得好好想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步，能否继续往外走，全在这一步了。”
“需要多久？”
桑珠有些忧虑，小心说道：“昨夜乍闻鬼方消息，我看大家都很不安，尤其巴达他们，我担心……”
“没事。”
族长摆摆手，打断她说：“我不会拖太久，考虑今天一天，明天就做决定。桑珠，你去告诉长老们，今天不许打扰我。还有，谁也不许去竹林。”
“是。”
这个命令显然不得人心。
当桑珠传达之后，长老们脸色都不太好，最不好的还是巴达。
“为什么？！”他当场大吼。
桑珠冷冷瞥他：“族长下的命令，还用向你解释？”
巴达气黑了脸。
“别的不用解释，这事能不解释？！”他怒目圆睁，拼命控制自己，才没冲过去，“那两个是外人！还知道鬼方氏下落！这样的大事，竟不让我们问？什么都不让问，还要我们这些长老作甚？！”
另外两个顽固派长老立刻点头。
这真太过分。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他们一夜未眠。
族长昨夜说，今天会去探问，本以为问过之后，定会召集大家议事，不料等到这会儿，却等来这么个命令。
这算什么？
搁谁谁都不满。
巴达狠狠瞪着桑珠，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桑珠却满不在乎，目光扫过他们：“这是族长的命令，我只管传达，不管其他。如果你们也不管其他，大可抗命不遵，我又不会拦你们。”
她说完，扬长而去。
巴达快气疯了。
桑珠已走出很远，身后吵嚷还在断续，有巴达的怒骂声，有沙央的喝止声，还有其他人或劝或和的声音。
她皱起眉。
虽然自己说得轻松，说不会去拦他们，但她心中可不轻松，而是非常担心。
她不担心族长那边。
巴达他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打扰族长。
她担心竹林。
顽固派们的脾气，比茅坑石头还硬，他们若真上了劲，未必能沉得住气，不闯入竹林找事儿。
她还真得盯着点。当然，必须在暗中盯着。
桑珠无奈一叹。
盯守是个辛苦事，而且特别枯燥，于是，这个白天显得特别长。
她一直在竹林四下转悠，无聊到几乎快能数清，林内一共有多少根竹子。不过，这种无聊值得欣慰，因为没人来找事儿。
顽固派虽不满，到底不敢抗命。
桑珠很满意。
白天已经过去，夜色已经降临，新月也挂上天边。
今天快结束了。
她抬头望望月亮，准备离开竹林。
到了这个时候，顽固派不会来了。族长已经发话，明天就做决定，明天马上就快到了，此时再抗命跑来，已经没有意义。
等了一整天，还差这一夜？
不会有事了。
她微微一笑，放心离去。
新月皎皎。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竹林外一片空寂，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格外分明。
孤单一人，孤单一影。
她快步往回走。
地上的影子也在快走，孤单地一晃一晃，忽然，影子停住了。
桑珠蓦地驻足，看向自己的影子。
她是不是眼花了？
刚才有一瞬间，影子似乎变了，好像晃着晃着，晃成了两个！
她盯着地上。
地上的影子静静不动，仿佛也在盯着她。这只是一个影子，她自己的影子，也许刚才走太快，她余光之中看差了。
桑珠摇摇头，举步继续走。
这一次她走得更快，目光时不时瞥向地上，看一眼晃动的影子。
没什么异常。
果然是夜深暗昧，自己看走了眼，她不由失笑，可笑容刚浮上来，就冻结在脸上。
影子变成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