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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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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嘉和二十四年农历十月十三日

    京都

    今日是九公主出嫁的日子,卯时一刻,红杏便备好朝服,带着礼仪妆容嬷嬷来叫云织。云织迷迷糊糊被她们拽起来,洗漱梳妆,穿衣打扮,生生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身上的东西安置妥当。

    “不过是送个礼,小半刻钟便回来了,云倾城那厮何必带我去,半点用处没有平白让我受着折腾,还要带着沉死人的郡真是累死人了。”

    云织看着镜中的被打扮的“金光灿灿”的人,厌烦的扯动了几下头上的步摇,被梳妆的嬷嬷赶紧拦住,嗔怪道:

    “哎呦我的王妃,别动别动,小心弄坏了妆容,又得折腾半日。这送亲的都是皇亲国戚贵女命妇的,各个眼睛毒的很,您这身上稍有不妥,可不单单自己丢了面子,连咱们王爷也要被笑话的。”

    笑话?云织看着镜中被插的圣诞树一般自己,面上显现阴郁,将她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跟随那些贵女贵妇们一起,像个人形木偶,被男人们当资本一般来回做比较,就不是一种笑话么?这般想着,募得心头便是一阵烦躁,一掌推开那为她整理头发的嬷嬷:

    “我便是这副模样,若是怕笑话便不该让我去了。我困死了,不要去了,爱谁去谁去。”

    竟将头上的步摇生生拽下来了,转身便直接向着里屋走去了。将在场的下人们吓了一跳。

    尤其是云倾城特意请来给云织梳妆的那位嬷嬷,她是被安定王爷从宫里请来的,什么刁钻的主子没有见过,却从没见过这般粗鲁吓人的。拿着那步摇看着周围的丫头嬷嬷们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这是怎么了?”

    月奴面无表情,不会回答她。粉衣那小丫头吐吐舌头也没有说哈,那王妈妈则站在一边老神在在也没有搭理她。只红杏转头看着云织进去的里屋,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满是无奈。

    这两日小姐心情十分的不好,可以说达到了前所未有地步的不好,尤其是对那安定王爷,吃饭出门都特意避开他的时间,送来的东西也一律丢掉,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讨厌程度,而这一切都只因三日前去千丝万缕阁的那一趟,那小厮的只言片语便让小姐心中结下了疙瘩,但她什么也不肯说,而她却也什么不能劝,只得时时笑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安慰她,本以为她会这般慢慢气消,谁知在今日却还是彻底爆发。当真……

    红杏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痛,转身看向那还依旧不知所措的嬷嬷道:

    “陈姑姑稍等片刻吧,小姐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奴婢去劝劝就是。”

    陈姑姑赶紧点了点头,只除了这样也不敢说什么了,今日这差事明显不好办,她可得小心着些。

    红杏又看了一眼月奴,吩咐她去外头看看马车是否快来了,若是来了便再等等,便进了里屋。

    红杏掀开里屋的珠帘,看到云织正坐在床边,手中攥着一个帕子,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神情却是十分的落寞没有生气。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轻轻蹲在了她的身旁,柔声道: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我没事。”

    云织摇了摇头,神情依旧落寞,看着手中的帕子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我只是有些困乏罢了,你让我歇会儿吧,歇会儿我会好些。”

    红杏看着她疲惫落寞的神情,欲言又止,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能告诉她华东歌曾背叛她,也不能告诉她安定王爷多么无辜,因为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清那样一个人所做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只能叹了一口气道:

    “月奴去看马车,但也还有些时辰,小姐可以先喝杯热茶等会儿。但您今日一定要去参加送亲好吗。”

    云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神情依旧倦怠,但也和缓很多。

    红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正要走又道了一句:

    “小姐,不管如何,安定王爷才是您的未婚夫君,您不该总是恶意揣测他,更不该迁怒他,对他心生嫌隙。”

    便什么也不再说,转身到外面去了。

    云织却募得睁开了眼睛,眼中是掩不住的愤恨和隐忍。红杏说的不错,她是迁怒了云倾城,因为她认定那逼迫他离开的“大人物”除却是他不做二人,但她更怨恨她自己。

    她不该情动去招惹华东歌,不该招惹了他却又不能护住他,云倾城纵然不在乎她,也不会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子与别人有了暧昧,这一次他将华东歌驱逐出去,下一次很可能会杀了他,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次绑架与华东歌有关,也许正是如此才会惹怒云倾城,但是不论什么理由。她清晰的认识到了云倾城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清晰的认识到所有人都可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任何她无法触及事情。她怨恨自己忘记自己不过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在没有能力逃离这里的能力前,产生了不该有的奢望和侥幸而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狼狈而痛苦的边缘。

    (二)

    平海

    海风轻微,带着咸腥的味道轻轻吹动海波,白色的鸥鸟时时掠过,优雅的展开翅膀在海天之中自有的滑行,一切风平浪静。

    华东歌的船队便在这一片平静的海域,行驶的安稳从容,每个人都有些倦怠,或在床舱内歪着头打盹,或成两两三三的群坐在甲板上喝酒赌牌,热闹却不喧哗,十分惬意。

    一身锦衣的华东歌在最后一只船上,独霸甲班,一人对着茫茫海域轻酌慢饮。长身斜卧,衣襟半开,墨发飘扬,俊颜微昂,神情似醉非迷,美的恍若海妖,又似谪仙。

    容儿从船舱中出来,看到的正是这副如画非真的美景,呼吸微微停滞一刻才回过神来,上前蹲下为他披上披风,柔声道:

    “公子,海风将转,莫要着凉,还是回船舱吧。”

    华东歌似应非应的嗯了一声,端着酒罐又灌了一口,卧在那里依旧一动不动。容儿无奈,只好为他裹紧了披风,盘腿坐在他旁边,守他片刻。

    这时,船仓中又出来一人,容貌平凡却目光锐利,不是当日的滕蛟又是何人。此时却单膝跪在华东歌身前,低声道:

    “主上,再有半个时辰进入南夏海域,是否撤退卫兵。”

    华东歌眯着醉眼看着这片海域,唇角微微勾起:

    “不必,本殿回国,不必遮遮掩掩。”

    滕蛟微微仰头,低声称是,退了下去。华东歌看着他离开,目光变得清醒,站起身来将披风解下回身披到容儿身上,低声道:

    “半刻钟后经过礁弯,那群跟尾巴的水虫们也该动手了,你不要离开这里。”

    容儿怔了一瞬,随后看着华东歌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立刻面露紧张:

    “公子……”

    华东歌轻轻点住她的嘴唇含笑道:

    “不必紧张,在这片海域还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云倾城那厮若不是动手我还真是失望了。”

    说着对她翩然一笑,转身离去了。容儿紧紧攥着披风,看着这片风平浪静的海域,闭了闭眼经让自己冷静下来,卧坐下来。

    船队放慢了速度,前面吹响了转舵的号子,船身缓缓转动,在水面划起巨大的涟漪,强烈的阳光下如碎金一般闪动了人的眼睛,碰撞在黑褐色的礁石发起清脆的响声。

    领头船上扬起了入国的旗帜,后续所有的船跟在它的后面,有序的前进,眼见所有船身都进入礁弯之中,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前面响起,十几米的水浪铺天而来,重重的打在甲板上。

    “呜……”彻天的迎战号角响起,容儿感觉到船身剧烈的晃动,用力的抓紧甲班转过头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在那暗礁之中涌过来许多的黑影……

    (三)

    云织终究还是补了妆重新出来了,她头顶着沉甸甸的郡冠,在红杏和月奴两人的搀扶下缓慢的走出了王府。

    云倾城的车马已在等候,卫队两立,肃严非常,马车是亲王的最高规格,楠木车身,青盖绛顶,麒麟金丝云纹缎,朱丝络网帘,琉璃睛铜鸾立与顶,白铜装饰挂马上,华贵庄严,令人惊艳。前后各有副车为导,与主车同种规格,分别四随骑吏,八随侍女,服色由绛到蓝,装扮各有所异,整齐有序,十分漂亮。

    云织看着眼前耀眼的阵仗,倒是理解为何自己要这般被装扮,若非头上这套六翅鸾飞金步摇,当真配不上眼前这豪华马车,心头稍缓,扶着头上的沉重的郡冠,踩着马奴,上了马车。却未想到马车上已经有了一人,此时赫然坐在副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南荣锦儿?”

    云织扶着头上的郡冠,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对方却十分淡定,坐在副座转过头来看着她:

    “姐姐,你来了,倒是让人好等。”

    云织看着她除却雕纹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头饰,以及除却花纹别无二致的绛色朝服,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

    南荣锦儿似是未曾理会她的脸色,只微微起身伸手扶起她一只手臂,柔声道:

    “今日哥哥也作为护行将军随行,祖母与母亲身子都不便利,便让我去送送,祖母怕我不太懂事,特意让我来与姐姐同行。”

    云织微微皱眉,心头才压下去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但看着南荣锦儿那张娇媚笑脸,强自压住,躲开她的手径自坐到主座:

    “是么,祖母有心了,不过宫门就在咱们家两条街外,妹妹还要特地绕到王府来与我结伴而行,当真辛苦了,当是姐姐去接你才对。”

    锦儿面上的笑意僵了一僵,收回尴尬在空中的手道:

    “姐姐客气了,姐姐是长辈,妹妹合该就姐姐,不该姐姐来就妹妹的。况且倾城哥哥身子也不便利,妹妹也……不好让他过于奔波”

    云织听着她过于卖乖的话,挑了挑眉,倒是未想到她倒是长进很多,竟然也会说些软话来了。心头也没了找她麻烦的意思,便也只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锦儿见她不再问了,松了一口气,上次她眼睁睁看着她被绑架,本以为她必死无疑,谁知她根本没事,她本害怕她当日看到自己见死不救心生嫌隙,现在看来她兴许根本没有发现。而且母亲与绡儿的话倒都是不错的,南荣云织也是耳根子软的,自己不去惹她便会少些麻烦。这虽不符合她的性格,但为了倾城哥哥,她也愿意忍这一时,待到有朝一日……锦儿想着,看着她的华丽盛装,眼中流露羡慕嫉妒,手脚不自然的整理自己那精心仿造又不会越来规矩的一身装扮,默默的警告自己,再忍一忍,忍一忍。

    两人静默无声的等了片刻,云倾城的卫队也已经过来了。因有着女眷,云倾城可不必乘马车,他此时骑在玲珑宝马上,着了一身与往常宽袖常服截然不同的武常朝服,绛衣银甲,牛皮锦靴,九珠皮卞紧紧箍住满头黑发,露出了入鬓墨眉与那含笑双目。比之平时的优雅从容,更多一丝英武风姿,微微勾起的唇角,更是慑人心神,俊如神袛。才走到车边便引得锦儿激动不已,掀开车帘看着他红了脸:

    “倾城哥哥,你今日骑马护送我们么?”

    云倾城略过这小女儿的情态看了一眼那对他视而不见的人儿,微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得幸护送你们自是应该。但瑞贤今日带军出京,本王也想要送他一段。”

    锦儿点点头,满是兴奋:

    “那锦儿也可随行么?”

    云倾城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含笑看向里面。锦儿察觉他的目光,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见她依旧闭目养神,对他们的谈话毫不感兴趣。她再回头去看云倾城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许多,只对她摇摇头,便放下了车帘,轻轻斥着马离开了。

    锦儿隔着络纱,看着云倾城的背影,似乎察觉什么,微微皱起了眉若有所思。